这一声“嫂夫人”,让王氏险些落泪。自从陈家出事,从前的亲友都避之不及,哪还有人这般称呼她。
周掌柜识趣地退到内室。程子砚这才低声道:“我在外地听闻青岩出事,日夜兼程赶回,还是晚了一步。”
王氏垂:“让程先生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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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夫人说的哪里话。”程子砚叹息,“我与青岩总角之交,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若不是身不由己,断不会”
“程先生不必为他开脱。”王氏打断他,“路是他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程子砚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这一千两,嫂夫人务必收下。”
王氏后退一步:“这如何使得?”
“就当是我借给嫂夫人的。”程子砚神色诚恳,“青岩不在了,你们母子总要度日。承志那孩子天资聪颖,更不能耽误了学业。”
看着那张银票,王氏内心天人交战。收下,就能解燃眉之急;可收下,岂不是又欠下新的人情债?
她想起陈青岩生前常说:“这官场上,最怕欠人情。今日他帮你一分,来日你要还他十分。”
如今她已不是官夫人,却还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四
最终,王氏只收了三百两。
“这些足够还债和维持生计了。”她把金簪推给程子砚,“这簪子,请程先生收下。”
程子砚还要再劝,王氏却道:“程先生若真心相助,妾身倒有一事相求。”
“嫂夫人请讲。”
“我想开一家绣庄,自食其力。听说程先生认识苏州的绸缎商”
一刻钟后,王氏拿着三百两银票走出当铺。雪已经停了,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她在街角看见赵府的管家,正带着两个家丁往当铺方向去。想必是听说她来当东西,特意来堵人的。
王氏快步拐进一条小巷,心跳如鼓。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丈夫当年的处境——一旦欠下人情债,就如陷入蛛网,越挣扎缠得越紧。
回到家中,陈福迎上来:“夫人,赵府的人刚走,说说若是明日再不还钱,就要去衙门告我们欺瞒家产。”
王氏冷静地取出银票:“你现在就去赵府,把债还了。记住,要当着众人的面,把借据烧了。”
陈福惊喜交加:“夫人哪来的银子?”
“别问这么多,快去。”
送走陈福,王氏独自走进书房。这里还保持着陈青岩生前的样子,书架上摆满了书,桌案上摊着一本《盐铁论》。
她随手翻开,看见一行批注:“利之一字,害人不浅。然身在局中,殊难自拔。”
这大概是陈青岩最后的心境吧。明知是错,却已无法回头。
王氏从书箱底翻出一本《女诫》,书页已经泛黄。这是她出嫁前,母亲放进行李的。这些年来,她早已忘了书中的教诲,只顾着享受官太太的荣华。
“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乐不可极,志不可满。”她轻声读着,仿佛又看见母亲殷切的目光。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酉时,孩子们该饿了。
王氏收起书,向厨房走去。从今往后,她要学会自己生火做饭,自己浆洗衣衫,自己撑起这个家。
五
腊月三十,除夕。
城南的小院里飘出炊烟。王氏系着围裙,正在灶前忙碌。承志帮着添柴,小妹在剥蒜。
虽然只有简单的四菜一汤,但这是一个月来,一家人第一次安心吃饭。
“娘,这鱼真好吃。”承志说。
“嗯,明年娘挣了钱,给你们做更多好吃的。”
饭后,王氏取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她连夜赶制的香囊。
“明天开始,娘要去绣庄做活了。这些香囊,可以卖给过往的客商。”
承志拿起一个香囊,上面绣着傲雪寒梅,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娘绣得真好看。”
夜深了,孩子们都睡下后,王氏独自在灯下绣花。针线起落间,她想起很多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