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法狠毒之人使着一把短刀,刀刀直取要害,招招只下死手,紧追不舍,白衣人执在手中的却是一柄拂尘,只做格挡,毫无杀气。
两道身影缠斗在夜幕之下,仿佛一鬼一仙。
一衆侍卫一时愕然呆愣。
千钟躲他们之中,悄然瞄着他们的神情,心中原只有八分的把握顿然升至十成。
果然,裕王把这清晖院腾得空空荡荡,就是因为,金百成“死而复生”的事,便是在这裕王府里,也还是个秘密。
千钟心头一定,忙拽着近旁一个侍卫的胳膊,压着嗓子颤着声道:“他……他说,他是从前裕王府的金统领,借尸还魂,来王府寻仇……庄统领要超度他,但刚在演武场上伤了元气,怕一个人擒不住这恶鬼,你们快想法子帮把手吧!”
侍卫们骇然对了个眼色。
金百成的死,裕王府有套台面上的解释,但在他们之间也有一个心照不宣的说法。
当初就是他们这六人奉命去街上伏袭金百成,也是他们亲眼看到,那个一直教大皇子念书的翰林院文官莫名跳出来,为金百成挡下了几乎致命的三支弩箭。
之後,也是他们将慌乱之下逃入穷巷的金百成擒住,送去了京兆府。
再之後,听到有关金百成的消息,就是死讯了。
能在裕王门下讨前程的,这点弯子还转得过来。
什麽借尸还魂,自然是无稽之谈,但他们也的确丝毫不知这“死而复生”的人是什麽时候进来王府的。
裕王不曾有关于这人的任何吩咐,却是清清楚楚交代过对清晖园附近的巡防。
是故骇然一过,为首的侍卫断然摸出鹰笛,全力一吹,尖啸声顷刻唤来数倍侍卫,如成群的乌鸦般扑入,个个手执弓弩,迅速占据院中一切方便有利之地。
那两道身影还在缠斗着。
看到千钟引那六名侍卫赶来时,金百成就豁然明白,先前在屋中,庄和初与他慢吞吞地废话那许久,就是拖延工夫,等千钟带着这些人来。
金百成也还有一处不明白。
这二人明明也没说什麽,却当着他的面串通一气了。
但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唯有斩绝这祸根,才可能搏出一线生机。
金百成已将人迫至绝路,全力一刀,直朝庄和初面门刺去!
庄和初已背抵假山,退无可退,只得横架拂尘,硬接一击。
刀斩木柄,木柄遽然寸断!
庄和初就在这一招落下的间隙闪身而出,扬声厉喝:“留他活命!”
执弩的侍卫们手上皆是一顿。
裕王府的弩箭不比寻常,威力甚大,中于躯干便必死无疑,在如此昏黑之中,他们实在没有一箭射出恰中四肢的把握。
金百成一刀未中,毫不迟疑,回身又刺——
只刺到半途,就蓦地停了。
因为有一箭射出。
正中金百成咽喉。
弩箭透穿脖颈,力道仍未卸尽,直将人钉在他背後那片假山石上。
短刀当啷落地。
人一声未出,气息已绝。
衆人震愕间寻着弩箭来处一望,又是一阵骇然。
那站在院门口手执弓弩的,正是裕王。
一箭落定,裕王在一片死寂间面无表情地向旁一递,一旁侍卫忙顶着一头冷汗接回那张前一刻还紧握在自己手中的弩。
院中一时间如被冰封一般,泱泱一片人,却静得只有风声。
“王爷容禀……”到底是庄和初哑声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死寂,欲上前禀报,甫一起脚,忽地呛出一口血,力气一卸,跪倒在地。
“此君!”千钟忙奔过去挽扶他。
裕王也没急着要他说话,默然进院,踱步上前,凑近了看看自己这一箭的战果。
金百成喉已震碎,仍暴睁着双目,那一侧伤耳早已在拼死一战中迸开了伤口,血染透重重包裹的布带,顺颊而下,状貌骇然如鬼。
“查查看,”裕王淡声对那吹响鹰笛的侍卫道,“这贼人是何来路,如何混进王府的。”
侍卫一怔,旋即了然,颔首应是,扬手招过两人,利落地取下尸身,擡出院去。
裕王这才脚步一转,转向那紧黏在一起的二人。
“庄统领觉察及时,应对谨慎,不负本王厚望,堪为尔等表率。来人,扶庄统领去更衣歇息。”眼看着千钟也随应声上前的侍卫搀扶庄和初欲走,裕王拦道,“郡主留下。”
裕王袖手望向那间灯火晦暗的小祠堂,“适才喧嚷,惊扰先王妃,你随本王去先王妃灵前敬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