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
温棠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调查结果,所有人,都说我爸爸是酒驾,是畏罪潜逃,说爸爸贪污了公款以次充好才导致那栋楼塌了,当时里面有三十七个工人,二十八个重伤,九个……整整九个人,全部都死了,死了……”
这是压在温棠身上六年的枷锁,他早已泪流满面。
裴铮无声抚着那单薄的脊背,等温棠慢慢说。
“可是不是我爸爸做的,不是……”
“他从小就教我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那栋楼他花了很多心思设计,还说盖好了要留一套给我当婚房,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还有酒驾,我妈妈不喜欢酒味,我爸不管多大的场合从来都不会喝醉,从来没有,他走的那天,明明还答应了晚上要回来做大闸蟹,他怎么可能走啊……”
没说完的话和细碎的喘息拧在一起,像一团黑色的雾令人心情郁郁,裴铮始终一言未发,就在温棠以为时间要静止时,裴铮突然问他。
“温棠,你想重查这件案子吗?”
温棠猛然抬头,像被按了暂停键定格在那一秒。
他当然想,这么多年他和妈妈无时无刻不在想。
当年公司破产,他们把所有钱都赔给受害工人的家属,可是还是差很多,即使每天被追着说是杀人犯,即使不管搬到哪窗户都被砸粉碎,即使律师说了几乎没有胜算,他们也没有放弃过。
可是最后妈妈还是放弃了。
因为就在他们坚持要上诉的时候,妈妈在他房间里发现一把带血的匕首,正扎在偷拍他的一张照片上。
当时他还很倔,说他不怕死,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还能拉个垫背的!然后被林晚芝赏了个大嘴巴子,说他爸最宠他,要是知道他这样遭罪,得多难受。
这件事始终是扎在温棠心中最大的一根刺,时刻提醒着他有多无能多软弱。
当年这个案子证据确凿,根本没有人相信他主观臆断的说法,可是裴铮现在却问他想不想重查。
温棠声音颤抖问:“你相信我?”
“我相信真相。”裴铮说。
“温棠,我答应你,会重查这件案子,如果你父亲是蒙冤,我会帮他翻案,如果是有人陷害,我会抓住真正的凶手,此后沉冤得雪,没有人能再戳你的脊梁骨。”
裴铮的声音很平静,却在温棠的脑海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温棠嘴张了张,他有很多话想说,最后挤在一起,都只变成了两个字。
“裴铮……”温棠伏在男人肩头叫了一声。
“嗯。”年底公司都忙,应酬多,裴铮也难免加起班来,等回过神时已然小年。
“唐特助,我的办公桌上不需要这些黏糊糊的东西。”
裴铮看见桌上摆的一盘东西,很不耐烦。
唐礼耐心解释:“裴总,今天祭灶,家家都要吃芝麻糖的。”
却不知哪个词惹怒了老板,盘子被一把拂开。
办公桌够大,盘子没有掉地上,只带翻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一只陶瓷小兔。
裴铮把兔子揪起来,漫不经心问:“不吃能怎样。”
唐礼不敢说坏的,只战战兢兢答:“灶王爷明儿要回天上汇报家里这一年的状况,吃了芝麻糖黏住嘴,只说好听的话。”
裴铮“嗯”了声,把玩着小兔子,发现小马甲的后衣领上竟然还有个小小的秀气的“裴”。
他的衣服都是专人定制,每一件上都有这么一个刺绣,小家伙倒是眼尖。
他想起温棠走的那天,腿软得都要哭了,还拿手指在脸蛋儿上硬戳出两个酒窝,软软黏黏地说:“裴先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嗷。”
裴铮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问:“南方也吃芝麻糖吗?”
唐礼愣了下,不明白身在北方的老板怎么关心起南方的事,照实说:“南方祭灶的时间晚一天,不吃芝麻糖,他们——”
“今晚,飞榕城。”
“啊?”
裴铮嘴角勾了下,摸摸小兔子的尾巴,说:“给南方的人民送芝麻糖。”
唐礼剩下的半截话还在嘴里,人家不吃芝麻糖,吃糖瓜啊!
但记性贼好的金牌特助瞬时刹住车,因为他猛然想起来,小棠同学的老家不就在那南方的榕城嘛。
嗨呀。
两人此后都没再说话,裴铮给了温棠足够的时间平复心绪。
他坐在床边,维持公主抱的样子揽着温棠,温棠乖驯地靠在他胸口,两人都沉默了很久。
“如果查不出来怎么办啊,爸爸背着冤名会安息吗?”
“我查,不会查不出来。”
裴铮见温棠还是眉心不展,想了想说:“大悲寺住持开光的安息铃能慰故人,回京市了我带你去求。”
“真的?”温棠眼里终于放出一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