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刚在机场送走的人,晚上竟然又见到了。
哦,准确地说,应该是:早上刚在机场送走的人,下午就看到了他几年前的照片,接着晚上竟然又见到本人。
那些照片啊——
小助理将箱子放在身前的脚踏板上,贺白帆坐後座。这电动车实在拥挤,小助理只好以相当缓慢的速度驾驶。“帆哥,汪恒说卢老师今天一整天都在配合学校调查,可能不方便接电话,然後……”小助理吞了口唾沫,“他说卢老师已经在朋友圈发了声明,那些照片是你以前找他拍摄短片的花絮,并不是什麽……什麽同性关系。”
到处都是聒噪的蝉鸣,贺白帆只应了句:“好。”
小助理便不敢再说什麽。
片刻後,贺白帆问:“卢也现在在哪”
“汪恒说他不在学院,可能在家,但汪恒只知道他家大概在哪片,没有具体地址。”
“先带我过去吧,麻烦你了。”
“诶呀,没事的帆哥……”
小助理并不熟悉洪大校园,只能跟着手机导航前行。电动车经过漆黑的池塘丶影影绰绰的树丛丶寂寞无人的篮球场,以及许多被夜色模糊的楼宇,从平坦大路拐进某条小道时,贺白帆忽然问:“你导航的是哪里”
小助理答:“东北门。汪恒说卢老师家在那边。”
贺白帆静了两秒,又应一句:“好,”紧接着他说,“你再骑慢点,不用导航了,我大概认得路。”
东二区100号,如果他没记错。
他不可能记错。100号——多麽整齐的数字,如果是31丶54丶86之类,他或许早就忘了,可偏偏是100号。
沿途还是有些变化,似乎少了几棵高大的梧桐,变成划着白线的停车位。但那些沾满岁月气息的老家属楼都还没变,爬山虎覆满外墙,晾衣杆从窗户下面支出来,挂着一些松松垮垮的衣服。
贺白帆说:“到了。”
东二区100号,最西边单元。
贺白帆说:“我上去找他,你在这等我一下。”
小助理满头雾水:“啊卢老师住这儿吗”
“不知道,我试试。”
一楼那间久无人居的空房仍然空着,楼道里照旧有股发潮的霉味。如果不是脚腕传来阵阵胀痛,贺白帆几乎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他回到六年前,某个初秋的炎热傍晚,他轻快地走下楼,骑上电动车,去接做完实验的卢也出门吃饭。
贺白帆拾级而上,刚到二楼,隐隐听见女人的抽噎声。
当贺白帆来到顶楼,那女人正在哭着拍门:“卢老师……你能不能开开门,我求你了卢老师……咱们谈一谈可以吗郑鑫他是精神不正常了,你看在小孩的面子上给他个机会可以吗我没有工作,孩子还这麽小,他出事了我们可怎麽活啊……”
东二区100号,最西边单元,东户。
“卢也在里面吗”贺白帆问。
女人缓缓扭头,好像直到这时才发觉身後站了一个人。
她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拢了拢凌乱的头发,哑着嗓子说:“他在……”话没说完,她忽然瞪大红肿的双眼,厉声喊道,“你丶你是不是照片里那个——”
贺白帆绕过她,卯足力气拍门:“卢也,出来!”
“你跟他关系很好是不是”女人竟然抓住贺白帆手臂,仿佛攥住一根救命稻草,“你替我求求他好吗我知道他还有别的证据,他能不能……能不能放我们一条活路我的小孩才两岁,如果郑鑫被判刑,我们就完了啊!”
“咔哒”一声。
门开了。
卢也看也不看贺白帆,冷声对女人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走吧。”
“卢老师,怎麽与我无关呢”女人流下眼泪,抽噎着说,“我给郑鑫生了孩子啊,我是孩子的妈妈啊!郑鑫不是个东西,我知道,可你能不能看在小孩的面子上……你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