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烁在电话另一头沉默了很久,她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这个位置。
“因为旁边的第四个,是傅岐替我买的,那是属于我的。”
西陵墓园是整个城市位置最好的墓园,布局漂亮精细,风景也好,我攒钱给闻昭买了一个,就是这条道上的右侧第一个。後来,又有点积蓄,就想给妈也买一个,闻保东却死不肯放手,他说他是管不了我迁坟,可我也不可能时刻管住他挖墓掘碑,我敢动土他就敢半夜来挖。
我真不确定西陵墓园的安保巡防能防住闻保东那死不要脸的大铁锹,这把土我最终没有动。
可那段时间频繁去往西陵墓园的行为还是让傅岐察觉了端倪。
我从不想让傅岐知道我的过去,不想让他知道闻保东和阿婆,不想让他知道我们害死了闻昭,更不想让他知道,我能读书和离开村子是踩在了妈和姐的血肉骨头上。
自私的不想承认,是我无法回避的劣根。
我擅长对不起所有人,却永远能对得起自己那二两没用的尊严。
于是我只告诉傅岐,我喜欢西陵的风光,死了想葬在那儿——我以为自己只是糊弄他,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地开起个玩笑:
“傅岐”,我喊他。
傅岐一直站在我身边,牵我的手,听到我喊,他下意识偏头看我。
“怎麽啦?”有风来,傅岐抓着我的手,一齐塞进他的上衣口袋,“宝贝儿,冷不冷?”
我便开起那个思忖过的玩笑:“傅岐,我看见一个小女孩站在那儿,就那儿,最里面那个墓。”
我用没被牵住的那只手指了指闻昭的墓碑。
担心傅岐害怕,我干脆搂住了他。
“啊?”
傅岐低声笑起来。
“干嘛笑?”我用胳膊肘拐他,“啊!她飘过来啦!”
我假意喊了两声。
“啊——”傅岐配合地小声喊起来。
他又笑。
笑完,“怕鬼啊?”
傅岐反手搂住我,他怀里很暖,说:“不是你天天半夜不睡觉拉着我看恐怖片的时候了?”
“那不一样”,我嘀咕。
“说来听听?”傅岐说。
我抿紧了嘴巴,许久,才说:“她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袖子长裤子短,手腕都开了线……总之破破烂烂的,不知道捡多少人穿过。”
“让人给她烧点新衣服,好不好?”傅岐招了招手,远处立马有人跟进过来。
“可是她浑身都湿漉漉的,不,是湿透了,她怎麽也暖和不起来了,因为她连骨头都是冰凉的。”我苦恼说,“她为什麽找我,是不是我欠了她的命?我怎麽还呢?”
傅岐停顿住,没有说话。
我擡头看他,觉得他的神情复杂了些,不过很快,傅岐挑了挑眉,恢复如初:“没关系啊,你欠她什麽我都替你还,有我在怕什麽。”
傅岐替我买下来第四个位置,离闻昭两个墓位远。
“长命百岁”,傅岐对着墓说起祝福语,场面一时诡异又搞笑。
我说:“她走了,傅岐。”
我抹了抹脸:“她一看要一直跟我做街坊,不想理我了。”
说到这,宋烁问我,为什麽选第四个。问完,她忽地自己得到了答案。
“你不该给闻瑕姐留位置”,宋烁轻轻笑了笑,“现在想想,真不算吉利。”
“人固有一死”,我说,“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觉着有点文绉,我换了个说法:“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想了想,我又换了第三个说法:“人固有一死,亲人同葬,死後长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