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休慌忙扶住,口称不敢当。而後方才细看了阿秋等三人,却有些诧异地道:“这两位姑娘是见过的,白纻舞的行首大家,亦曾在《衍世宁》时算得上与下官有同台习艺之缘,可这位……”
不但他此前从未见过阿秋这副相貌,更因较之崔绿珠丶张娥须而言,阿秋现时的相貌只能用平平无奇来形容。
乐府青楼的规矩公仪休倒也略知一二。他诧异的不仅是孙内人何时又收了一个弟子,更是孙内人怎会收这般一个资质普通的弟子。
孙内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薛红碧急智中道:“这孩子虽然相貌一般,但功底是数一数二的好,反正《韶》丶《武》演出需戴面具,我们一合计便选了功力最好的她与娥须丶绿珠一起留下。”
公仪休一时便有些讪讪然,道:“我不是说这位姑娘相貌不好的意思……”
薛红碧自以为会意,立刻道:“我们懂得!左相大人花名在外,有名的喜好佳人美女,又是秦楼楚馆常客,姿色一般的入不得大人的眼!只是……这《韶》丶《武》毕竟是祭祀之乐嘛,要的是庄重,连我们这老的都要上了,也就没太讲究相貌……”
公仪休被薛红碧一番话说得没了脾气,却不知晓自己的恶名在外,连乐府教习都听说了。
他啼笑皆非地刚想辩驳说自己并非此意,一把气急败坏的声音已在他们身後响起:
“人为何只剩下这几个?”
公仪休和萧长安转过身来,面对的正是匆匆披衣赶来的斛律光。
他应是听到驿站有车马起行动静,只当是使团背着他私自决定了什麽事,故而一脸怒气地赶来。
待看清楚驿站内外此刻情形,只馀两辆的马车,和寥寥几十个峭然而立的身影後,他再笨,亦知发生了极大变故,登时变色。
阿秋亦心中打鼓,不知公仪休和萧长安如何应对这局面。
舞伎和近两百馀人的神獒营说走便走,只留了这麽几十个人,首当其冲没法交代的,便是斛律光。
更何况距离天明不过几个时辰,而一旦天亮,斛律光的狼卫随时会到。
到了那时,若见得使团只有这麽几十个人,又会怎样对待他们?
斛律光身侧尚跟着夜枭,他已是目前唯一一个没被神獒营捆着,可以自由行动,服侍斛律光的人。
但就在斛律光悍然发问之时,一道锋利无比的冷冽,已经切在他颈项上。
夜枭大惊下欲动手护主,却已被萧长安运掌成风,一击便劈了开去。
制住斛律光的正是公仪休,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闪着精光的玉骨牡丹折扇,此刻正横在斛律光的颈项上。
而他的神情,亦再无复从前的潇洒文雅,冷然笑道:“上官大人今夜忽感风寒,病重无法继续履职,故而我让人送他先回去养病。当然,没有来得及禀报殿下,是下官失职。”
斛律光感到颈上横着的玉骨扇不断散发杀气,且其凌厉甚过于萧长安的青锋针,心中也自战栗。
一路以来,他虽然说不上多麽信任公仪休,却完全没有料到近在咫尺,言笑宴宴的公仪休竟是一个杀人无形丶已臻化境的武林高手。
前两次他应付萧长安,却是因为萧长安和殷商联手,方才落了下风,被萧长安轻易制住。
可此刻公仪休动手便在须臾之间,且一招之内便将他手到擒来,竟似轻松毫不费力般,这等修为着实令他骇然。
尤其是他想到这些时日,他竟然由着这般一个高手潜伏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谈天说地,竟瞬间生出了如坠梦中般不真实的感觉。
萧长安却是在动手之前,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公仪休。那眼神似是说,左相这身功夫不错。
斛律光在兰陵留侯凌厉的杀气与独门兵器之下,终于吐出几个字来:“你们……究竟想做什麽?”
公仪休反掌以折扇一推,将斛律光推离身前少许。而後若无其事地,折扇便如变戏法般瞬间不见。他轻拍了下手掌,漠然道:“该进城进城,该递降书递降书,该献舞献舞。虽然走了些人,可该用的人却是一个没少,《韶》丶《武》需用的六十四人皆在此,我们无意破坏原本程式,望王爷也莫要来找我们的麻烦。入城一事,还望王爷配合。”
斛律光脸色数度阴晴转变,额头亦渗出汗水。
公仪休的变化莫测杀伐无端,比之萧长安的凶神恶煞,是更令他恐惧的一种状态。
他最终咬牙道:“若我不肯,你们会否立刻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