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声敲门声,笃,笃,像两滴冰水,精准地滴落在滚烫的油锅里。
柳惊鸿的身体在那一瞬间,进入了绝对的战斗状态。她背部的肌肉无声地绷紧,呼吸变得绵长而微不可闻,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流向了四肢,随时准备爆出致命一击。
她没有立刻出声询问。
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敲响她房门的,绝不可能是下人。春儿在暖榻上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王府的巡逻护卫有固定的路线和时辰,不会在此刻偏离。而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萧夜澜的暗卫们,他们的任务是监视,不是接触。
那么,来者只有一个可能。
柳惊鸿的目光,扫过梳妆台上那把用来裁纸的银柄小剪刀,又掠过床头悬挂的、用作装饰的佩剑。太远了。
她缓缓起身,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没有出任何声音。她从容地走到桌案边,将那封刚刚折好的信纸,随手压在了一本诗集之下。然后,她拿起桌上的一支金步摇,步摇的尾端尖锐,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她将步摇藏入袖中,指尖扣住,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向房门。
她的步伐很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刚刚被吵醒的、慵懒的倦意,仿佛只是一个寻常夜晚被惊扰的闺中人。
门外的人很有耐心,没有再敲第三下,只是静静地等着。
这份耐心,比急促的催促更具压迫感。
柳惊鸿走到门后,没有从门缝里窥看。任何窥探的举动,都会暴露自己的紧张。她只是将耳朵贴在门板上,静听。
除了那道平稳悠长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她将手搭在门栓上,缓缓地,一点点地将它抽开。木栓摩擦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门,开了。
一道清冷的月光,裹挟着深夜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
门外,一道身影静静地坐在轮椅上。
玄色的衣袍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张脸,在月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透明的苍白。正是萧夜澜。
他独自一人,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侍卫或下人。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很久,又仿佛只是刚刚抵达。他的目光落在柳惊鸿身上,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着月色,也映着她此刻略显单薄的身影。
“王妃,睡不着?”
他的声音很轻,像晚风拂过琴弦,带着一丝嘶哑的质感,却清晰地传入柳惊鸿的耳中。
柳惊鸿没有回答,只是侧了侧身,将门完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她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惶恐,只有一片平静,平静得近乎漠然。
这种反应,显然取悦了萧夜澜。他唇角那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加深了些,自己转动着轮椅,缓缓滑进了屋内。
轮椅的木轮压过门槛,出轻微的“咯吱”声。
柳惊鸿关上门,转身,看着他将轮椅停在了屋子中央。
“这么晚了,王爷有事?”她问,语气平淡,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萧夜澜没有看她,而是环视了一圈她的寝房。目光从睡熟的春儿身上一扫而过,又落在那张被她整理得一丝不苟的床铺上,最后,停在了那张摆着文房四宝的桌案上。
“睡前练字?”他问,像是在闲话家常。
“睡不着,随便写写。”柳惊鸿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却没有给萧夜澜倒。
“本王也睡不着。”萧夜澜终于将目光转回她身上,“做了个噩梦,梦见府里进了贼。”
柳惊鸿端着茶杯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唇边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笑意。“王府守卫森严,哪来的贼?王爷怕不是白日里想得太多,才夜有所梦。”
“是吗?”萧夜澜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可本王梦得真切。梦见那贼身手矫健,如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就进了本王的库房,拿走了一样东西。”
柳惊鸿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茶水冰凉,顺着喉管滑入腹中,让她纷乱的思绪也为之一清。
她知道,他在说她夜探嫁妆屋的事。
影一他们,果然将一切都回报了。而他,就在此刻,找上门来,跟她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
“既然是梦,醒了便罢了。”柳惊鸿放下茶杯,声音里透出一丝不耐烦,“王爷若是睡不着,可以去院子里数数星星。深夜闯入我房中,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