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丝绸一样亮晶晶的花瓣都好似在一瞬间失了光泽。漫天星辰像是只钟情于这片天地之间唯一的修士,只将光芒洒在那一片燕尾青色的布料上,映衬着其下雪色肌肤和绮丽眉眼,如白玉生晕,群芳皆妒。
星月温柔,月下那人仿佛要飘飘欲仙而去。
独孤明河有点分不清眼前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那些翩飞的蝴蝶大概也分不清,被清绝的艳色和香气迷得头晕目眩,呆呆地落在那人指尖,又被那人轻轻呵气吹走。
莫非真的不曾从梦中醒来吗?
白石郎临死前最後一搏,那个以梦编织的幻境,不仅困住了衡清君,也困住了他。
他的梦是那三百世不断轮回的零碎记忆。整整三百次,一次一次重复着一模一样的剧本,枯燥乏味,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危险的地方。
但最擅以幻境杀人的水系神灵却坚定地相信,这些记忆就是他的噩梦,甚至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他的心魔。
白石郎想不明白他为什麽能这麽快就从梦境中醒来,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就连有那三百世完整记忆的枪灵,也不知道答案。
直到现在它还在翻来覆去地念叨着:【真奇怪,到底有什麽不同?那三百世你可是一统天下了,分明该是美梦!你被剥皮抽筋的前世才该是噩梦!可神明怎麽会有错?到底缺了什麽?你以後不会真生心魔吧?】
独孤明河默然不语。
他看着面前人,也在想: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剧本,到底还缺什麽呢?
“明河——”
一声呼唤戛然而止,独孤明河如梦初醒。
迎着贺拂耽讶异的目光,他有些狼狈地扭开头去,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做之前长久的凝望统统不存在。
“怎麽了?”
贺拂耽眨眨眼睛,有些尴尬:“没什麽。”
他其实是突然有些好奇男主的情花是什麽,但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这个问题十分敏感。
如今只有上古神族还有情花,烛龙虽然堕魔,曾经也是祝融一脉里鼎鼎有名的神祇,自然该有自己的情花。但男主现在身份保密,按理说贺拂耽不该知道这件事。
他突兀地止住话题,好在男主似乎心中有事,并未追究。
为缓解尴尬,他站起来四处游荡,走着走着被另一棵高大的花树吸引了注意力。
这棵树也开白花,但不像一旁的广玉兰朵朵似玉杯。每一朵花只有两片花瓣,自由自在地舒展着,像白鸽展翅。
这是一颗珙桐树。
珙桐花又叫做鸽子花,花开时就好像一排排白鸽站在树枝上。
实在太可爱了,贺拂耽没忍住伸手想要摸摸。
就在指尖碰到花瓣的瞬间,花瓣轻颤两下,真的变成了一只白鸽。
鸽子扑棱了两下翅膀,跃下树枝,绕着树下人飞了两圈,振翅奔月而去。
贺拂耽愣住。
他揉了下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了什麽。
独孤明河走到他身边,笑道:“古神族的情花,有时候的确会産生异象,并不算稀罕。”
贺拂耽惊叹:“好神奇!”
又好奇问道,“既然鸽子花能变成鸽子,那旁边的杯子花,也可以变成真正的杯子咯?”
“不能。白石郎已死,再无神力支撑异象。”
贺拂耽心中叹了口气,随即又意识到:“这麽说来,这些鸽子的主人,一位上古神族,现在还活着?”
“不仅活着……”
独孤明河打量着面前这颗神树,枝叶繁茂丶花开如雪,“看起来活得还挺好,神力强大。”
“比之兰香神女如何?”
“神女远不及此人。”
贺拂耽下意识看向身边人,正好对方也朝他看过来,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白石郎的说辞,天道厌弃神族,连不在正神之列的山鬼都不肯放过,又怎麽会放任一位强大的神明无病无灾活到现在?
盯着怪树看了会儿,独孤明河突然调笑道:“或许这棵树是什麽鬼物化身也不一定。这些情花的主人都不知已经死了几千年,夫妻恩爱死後不愿投胎,就变成鬼魂附身在情花上,等着某个好奇心重的小花猫自投罗网。”
他好整以暇等着身边人被他的鬼故事吓到,但等啊等,既没有等到嗔怪娇叱,也没有等到投怀送抱。
“咦?你不怕鬼吗?”
“不怕啊。”贺拂耽疑惑,“鬼有什麽好怕的?”
他自己就是鬼,几千年来除了飘来飘去以外,什麽也做不了。
那双清透湿润的圆瞳理所当然看过来时,实在很有几分君子坦荡荡丶不怕鬼敲门的意味。
独孤明河肃然起敬:“好吧,你厉害。”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贺拂耽摘下一朵广玉兰。
插进装了清水的瓶子里,很小心地放进乾坤囊。此行任务完成,便准备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