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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红梅抉路(第1页)

一九九零年初秋的上海,夜色来得比盛夏时早了少许。刚过七点,天色已从昏黄沉入一种黏稠的、掺杂着都市霓虹与工业尘埃的灰蓝色。空气里残留着白日的燥热,但已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凉意,预示着季节更迭的必然。闸北区一条不那么起眼的弄堂深处,一栋石库门房子的亭子间里,灯光昏黄,映照着一个心神不宁的女人。

李红梅坐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边,脚下是一只半旧的、鼓鼓囊囊的旅行袋。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几件折叠匆忙的衣物和一只搪瓷杯的把手。房间狭小逼仄,除了一床一桌一椅,几乎再无余物。墙壁上糊着的旧报纸已经黄卷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廉价花露水混合的气味。她在这里已经躲了三天了。

自从得知陈国平被正式收审,她就像一只被惊扰的麻雀,扑棱着翅膀,却不知该飞往何方。她知道太多事情,经手过太多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些针对肖霄的商业陷害、资金的异常流转、甚至更早些年,在东北知青点,为了某些利益或名额而玩弄的手段,以及回到上海后,如何成为陈国平那双看不见的手,替他处理那些他不便直接出面的脏活。

陈国平倒台,她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恐惧。她太了解那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了,陈国平不过是露在水面上的一块石头,水下还有更多张牙舞爪的东西。弃车保帅是必然的结局,而她李红梅,就是那颗最先、也最容易被舍弃的“车”。陈的盟友,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利益均沾的人们,此刻只怕正急于抹去一切与她有关的痕迹,甚至可能……让她永远闭嘴。

三天前,她察觉到自己可能已被监视,银行账户也有异常查询记录,她当机立断,从那个用青春和尊严换来的、位于徐汇的舒适公寓里逃了出来,只带了少量现金和几件必需品,躲到了这处她早年私下租下、以备不时之需的隐蔽点。

逃亡的滋味并不好受。每一阵敲门声都让她心惊肉跳,每一个窗外路过的脚步声都让她屏息凝神。昔日的精明干练、周旋于各色人物间的游刃有余,此刻都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她对着桌上的一面小圆镜,看着里面的自己:眼角已有了细密的纹路,皮肤失去了往日精心保养的光泽,眼神里充满了血丝和惊惶。她才三十多岁,却觉得身心俱疲,仿佛已经苍老了一辈子。

她点起一支烟,手指微微颤抖。烟雾缭绕中,往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想起来北大荒的冰天雪地,想起那个叫肖霄的年轻人。他那么与众不同,不像其他知青那样要么认命、要么变得油滑。他身上有种固执的干净,即使在最累最脏的活计之后,他的眼睛依然亮得惊人。她被他吸引,像飞蛾扑向一团温暖而光明的火。她帮他,照顾他,甚至在他受伤昏迷时,听着他无意识地呼唤另一个女人的名字——苏晨,那个远在上海、仿佛一道无形屏障的名字。那时,她是真心希望他好的。

可后来呢?返城的大潮席卷而来,每个人都像疯了一样寻找出路。她看到了机会,用婚姻(或者说,一种类似长期契约的关系)换来了一个上海户口和一个有权势的“依靠”。她再次遇到了肖霄,他依然那么挺拔,眼神里的光芒虽被生活磨砺得略显沉郁,却更深邃了。可他身边已经有了共患难的李卫东,他的目光追寻的,始终是那个早已消失在人海的苏晨的影子。

嫉妒、不甘、还有那么一点残留的旧情,让她接受了陈国平的拉拢。陈国平需要她来对付肖霄,她需要陈国平的资源和庇护,各取所需。她告诉自己,这只是生意,只是在这座疯狂的城市里活下去、并且要活得好的手段。她帮着陈国平设局,传递假消息,甚至利用自己对肖霄过往的了解,去揣摩他的弱点。她看着肖霄一次次跌倒又挣扎爬起,心里有时会闪过一丝刺痛,但很快被一种扭曲的快意和自保的冷酷所覆盖——看,没有那个苏晨,你也不过如此,最终也要在这泥潭里打滚。

直到……直到她亲眼看到肖霄和苏晨重逢,看到他们之间即使隔着漫长岁月和重重误会,依然无法彻底斩断的羁绊。直到她看到那个叫肖晓梦的女孩,那双酷似肖霄的眼睛。直到陈国平变得越来越疯狂,手段越来越没有底线,甚至威胁到孩子的安全。

李红梅掐灭了烟头,胸口一阵闷。她想起不久前那次危险的通风报信,关于陈国平企图制造“意外”害死肖霄的计划。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勇气,或许是内心深处残存的一丝良知未泯,或许是害怕手上真的沾上人命。她打了那个匿名电话,心脏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结果呢?肖霄和苏晨似乎因此得以解开部分心结,陈国平也因此加了覆灭。但她呢?她把自己彻底暴露在了危险之中。陈国平背后的人肯定能查到是她走漏了风声。

现在,她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虫子,挣扎只会让束缚更紧。她能逃到哪里去?南方?边境?甚至出国?她手里那点现金支撑不了多久。没有合法的身份变更,她走到哪里都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随时会被那些无处不在的“猎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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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一阵轻微却清晰的叩门声响起,不是敲她这间亭子间的门,而是楼下后门的声音,带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节奏。

李红梅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像一尊石像般坐在床边,连呼吸都停止了。是谁?居委会?警察?还是……来“清理”她的人?

冷汗顺着她的脊梁骨滑落。她屏息倾听,门外却再无声响。仿佛刚才那几声敲门只是她的幻觉,或者是夜风偶然吹动了什么杂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漫长如一个世纪。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理智。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紧张而有些踉跄。她走到窗边,小心翼翼地撩开厚重窗帘的一角,向下窥视。弄堂里光线昏暗,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箱旁窜过。

难道是听错了?还是对方在试探?

她犹豫着,是立刻从这扇窗户爬出去,冒险跳下并不算高的屋檐逃走,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那个小小的通风口上。那是老式石库门房子特有的设计,有时也兼做传递小件物品的通道。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刚才那敲门声,会不会不是针对楼下的门,而是某种信号?是针对这个通风口的?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丝荒谬,却又无法抑制。她走到通风口旁,那是一个用几块木板钉成的、带有栅格的小口子,外面通常通向公共区域的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她颤抖着手,摸索着那几块有些松动的木板。其中一块似乎特别松。

她用力一掰,木板被取了下来。一股陈年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她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长方形的物体。

她的心跳骤然加。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掏出来。是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巴掌大小的铁盒。入手沉甸甸的。

是谁?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她回到桌边,就着昏黄的灯光,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解开捆绑的细绳,掀开油布,打开铁盒。

里面没有信纸,只有一小截铅笔和一张从练习本上撕下来的格子纸,上面用一种略显潦草、却力透纸背的字体写了几行字。那字迹,她有些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李红梅同志:”

开头的这个称呼让她愣了一下,带着一种早已被遗忘的时代烙印。

“知你处境艰难,前路迷茫。陈氏罪孽深重,其背后盘根错节,非倒一人可止。你手中所握之物,关乎更多人的命运与公正。是携密远遁,余生惶惶如丧家之犬,抑或交出关键,换取内心安宁与一线生机?东西在老地方,你知道是哪里。明日午时前,过时不候。望迷途知返,善自抉择。”

没有署名。

落款处只画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一座小小的、线条勾勒的桥。

李红梅拿着这张纸,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打在她的心上。

“同志”……这个称呼多久没听人叫过了?充满了距离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属于那个火热又混乱年代的、特定的严肃意味。

“手中所握之物”……她确实有。那是她多年来下意识的自保手段。她偷偷留下了一些东西:几本记录着异常资金往来和人员关系的笔记本(她用只有自己才看得懂的符号和代称记录),几封陈国平早期亲笔写的、语焉不详却暗藏指令的信件,甚至还有一次重要谈话的片段录音(用的是当时稀罕的微型录音机,磁带她还藏着)。这些东西,她原本打算在最坏的情况下,用来和对方做最后交易的筹码。她把它们藏在一个认为绝对安全的地方——浦东那边,当年她和陈国平第一次秘密见面的、如今早已废弃的旧仓库里,一个隐蔽的墙洞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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