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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红梅抉路（第2页）

写信的人怎么会知道？还明确指出“老地方”？

“关乎更多人的命运与公正”……这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她紧紧包裹的自私和恐惧。她想起那些被陈国平及其同伙打压、陷害、甚至可能家破人亡的人。肖霄和苏晨经历的苦难，仅仅是冰山一角。

“换取内心安宁与一线生机”……安宁？她的内心早已被愧疚、恐惧、算计折磨得千疮百孔，还有安宁可言吗？一线生机？这或许是唯一的，可能摆脱无止境逃亡的机会？对方是谁？是敌是友？交出东西，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会不会立刻被灭口？

无数的疑问和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撑破。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

那个桥的图案……她凝神细看。忽然，一个模糊的身影跳进她的脑海——周老板！那个总是笑眯眯、却眼神锐利、在上海滩商界沉浮几十年、人称“老法师”的周老板！肖霄的贵人。她早年跟随“丈夫”参加一次饭局时，似乎见过周老板的名片上印着一个类似的、作为公司标志的小桥图案！而且周老板和肖霄关系密切，他完全有可能知道很多事情，甚至可能……这一切背后，也有他的推手？他是想帮肖霄彻底扫清障碍，还是另有所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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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猜测让她既震惊又觉得合理。如果是周老板，那他确实有能力知道她的藏身之处，也有能力将东西悄无声息地送进来。他选择这种方式，是不想直接露面，留下回旋余地？那句“同志”的称呼，也符合他们那代人的习惯。

她该怎么办？

信任这封信？冒险去那个废弃仓库，取出那些致命的证据，然后交给一个未知的、可能代表周老板（或者也可能是其他人）的联络者？这无异于一场豪赌。赌赢了，或许真能获得某种程度的宽恕或保护（至少是来自肖霄一方势力的），甚至可能成为扳倒陈国平背后势力的关键证人，将功折罪。赌输了，就是自投罗网，万劫不复。

或者，忽略这封信？按照原计划，立刻带着现有的钱远走高飞？可是能逃多久？逃到哪里？一辈子隐姓埋名，提心吊胆？那些证据留在世上，终归是隐患，无论对她，还是对那些想彻底掩盖秘密的人。

李红梅陷入极度的挣扎之中。她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困兽。汗水浸湿了她的后背，手心冰凉。

她想起肖霄。想起他得知晓梦是他女儿时，那狂喜又痛苦的眼神。想起他在商场上被一次次打压，却始终不肯低头的倔强。想起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失望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或许是怜悯？

她想起苏晨。那个看似柔弱，却为了女儿扛起一切苦难的女人。她比自己勇敢得多。

她甚至想起了李卫东，那个憨厚耿直的东北汉子，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肖霄身边。

还有那个叫王大锤的市井人物，为了义气可以两肋插刀。

这些人，活得似乎都比她真实，比她干净。即使艰难，却有着她无法拥有的坦然和力量。

而自己呢？这十几年，她得到了什么？一个早已名存实亡的“太太”名分？一些随时可能失去的金钱和物质？满身的算计和无法与人言说的肮脏秘密？还有午夜梦回时，那啃噬心灵的悔恨与空虚。

她停下脚步，再次拿起那张单薄的格子纸。目光落在“迷途知返”四个字上。

迷途……她的人生，确实早已偏离了最初的轨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在北大荒为了一个回城名额而耍心机开始？还是从回到上海后，选择依附权势、不择手段向上爬开始？

或许，更早。从她现纯真的爱情无法换来现实的面包，从而选择放弃那份无望的等待开始？

她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无声地滑落。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深切的、无法挽回的悲哀。

窗外，夜色更浓了。城市的噪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远处传来一阵模糊的轮船汽笛声，划过沉寂的夜空。

她猛地抬起头，擦干了眼泪。

眼神里不再是惊慌和恐惧，而是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走到旅行袋前，看了一眼里面那些匆忙收拾的、代表着逃亡生活的物品。然后，她拉上了拉链，将袋子推到了床底最深处。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截铅笔，在格子纸的背面，用力地写下了两个字：

“明白。”

她没有署名，也学着那样，在下面画了一座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桥。

她将纸条重新卷好，塞回铁盒，用油布包紧。然后，她再次走到通风口，小心翼翼地将铁盒塞了回去，还原了那块松动的木板。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背负起了更沉重的使命。

她走到窗边，彻底拉开窗帘，望向窗外。浦东的方向还是一片沉寂的黑暗，但天际线上，已经隐隐透出一丝微光，预示着黎明即将到来。

她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之前，她必须做出最终的选择。是走向那条或许能通往救赎但却危机四伏的路，还是继续沉沦在黑暗的逃亡之中。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窗棂，指节白。

这一次，不是为了生存而算计，而是为了内心那一点点未曾完全泯灭的东西，进行一次真正的赌博。

更大的风浪，确实还在后方。而她，这颗曾经依附于黑暗的藤蔓，终于要做出自己的抉择，决定是随着腐朽的宿主一同沉没，还是奋力挣脱，向着渺茫的光亮，做最后一次攀爬。

夜色，在李红梅孤注一掷的等待中，缓缓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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