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用白色的陶瓷小勺轻轻搅动着咖啡,另一只手推过来一张纸。
“你自己看看你的成绩。”
这是贴在教室墙上的成绩排名表,我早就看过好多遍了,但老师让看,那就再看看吧。
差不多看完了,我作势要放回桌子上,动作刚进行了一半,还没挨到桌子呢,常青小口小口抿着咖啡,眼也不擡。
“继续看。”
二十分钟时间,有十分钟是在沉默地盯着成绩单干看,我不知道班主任究竟想要我们做什麽,目光无聊地落在常青的高跟鞋上。
黑色漆皮的高跟鞋,鞋跟得有五厘米高,左脚侧面蹭上了一点灰,我观察着这双高跟鞋的同时,常青把那杯咖啡喝完了。
“看出点儿什麽了吗?”
我双手拿着成绩单,懵懵摇头。
“那就再看看。”
她和颜悦色笑笑,起身去冲洗杯子。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咖啡香熏得我脑壳疼,我终于知道为什麽我的同桌是狂翻着白眼回来喊我去的。
我也想翻,可是我得尊师重道。
常青问我第二次的时候,我学乖了,回答她:“看出来了。”
常青满意地点点头,说了两句努力,好好加油啊,摆摆手就让我出去了,并附送了一个喊下一位同学来她办公室的任务。
我晕头晕脑地回了班级,并圆满地完成了班主任交代给我的任务,然而坐回座位上後,魂有一大半还在半空中疑惑地飘着。
同桌忽然不客气地用胳膊推了我一下:“你在怀疑人生啊?”
“啊…”我吓了一跳,身体晃到一边,又晃回来,不知道该怎麽答,只好含糊不清地说:“有点儿吧……”
同桌捂着嘴巴大笑,没有发出声音,但看上去很开心。
“没事儿,习惯就好了,她是走关系进来的,走关系进来的都这样。”
同桌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漫不经心,似乎整个世界在面前崩塌她都无所谓。
“啊?”我被惊呆到语无伦次,“真丶真的吗,假的吧,走什麽丶什麽关系啊?”
同桌却不再理我了,转着笔,嘴巴里嚼着糖,低头专注地看藏在桌洞里的一本漫画。
我挠挠鼻子,觉得自己有点儿尴尬,又有点儿傻。
常青给我们排了座位,我分到的同桌是个女生,有一个很文艺的名字,黎南歌。
实际上,除了那麽几桌,我们剩下的所有人被分到的同桌都是和自己同一性别的,由此可见,德馨高中试图将早恋扼杀在摇篮里的决心有多坚不可摧。
高二每个班平均五十个人,其中艺术特长生和体育特长生大概有七八个,比如我的同桌黎南歌就是一位体育生,练的是…呃…柔…柔…
对!柔道!
换座位的那天,我背着书包坐下来的时候,黎南歌正在吃糖,不知道吃的什麽糖,反正有点儿粘牙,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纸吗?”
我刚酝酿好的自我介绍卡壳倒翻,一愣後,连忙从书包里找出包纸巾给她。
她皱了下眉,‘唰’地一下撕开粘贴,只抽出一张,剩下的扔还给我。
“不用这麽多。”
我也没想给你这麽多啊,是你想多了。
我咳了两声,打消了主动自我介绍的欲望,一本一本往外拿书,整理课桌。
等我差不多整理好,黎南歌终于把牙也清理好了,她拿起水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漱口。
“妈的,什麽破糖,黏死本女王了。”
我表情一木,手上的动作也一顿,默默地在心里诧异,呃…难道不应该是老子吗?
这一天,我们俩没再说一句话,我上课听讲记笔记,下课发呆上厕所,她上课睡觉打小呼,下课吃糖看漫画。
倒是很安静,从来不会打扰到别人,就连呼噜声也是小小的,还特意扯了校服盖在头上。
期间我怕她憋死,趁着老师板书不注意,悄悄地丶小心翼翼地把校服向上扯了扯,敞开一个可供呼吸的小口。
第二天第三天我们两个还是没什麽交流,顶多就是下课我要出去上厕所,而她的椅子又太靠後,我会说句,不好意思我想出……
她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屁股往前出溜一下,带着椅子一起给我让出了空间,眼都没擡一下。
我上厕所的空隙,脑子已经被讲课节奏超快的物理老师轰炸得塞满了知识点碎片,却忽然蹦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黎南歌劲儿真大啊,哪天有机会要和她掰一下手腕,看我和她谁的力气更大一点儿。
我被自己这个不着调的想法逗笑,一时激动,纸巾包没拿稳,顺畅无比地掉进了黑黑的丶圆圆的洞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