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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寻她(第1页)

百年寻她

天还麻乎乎的丹竹就迷着醒喽,不是自家醒嘞,是楼下那群毛娃儿紧到叫醒嘞,“咪嗷咪嗷”一声比一声扯得长,跟拉索索一样,把瞌睡虫都扯归一喽。

丹竹眯心想井岛催奈央就慢悠悠坐起来,克膝头有点痛,老毛病喽,像里头住了个啄木鸟,天阴就叼底叼底啄,她捶了两下,嘟囔句:“打死卖盐巴勒哦了,痛得烦。”这痛啊,跟了她几十年喽,像老夥计,撵都撵不走。屋头黑吗咕咚里,就窗子边边有点亮光,她摸到眼镜戴起世界才算是归一咯,床脚边,几只猫儿睡得乖漉漉,有的蜷成个毛球球,有的四仰八叉,肚皮一起一伏,睡得比她还香,都是些浪个拿抓哇的流浪猫,身上巾巾吊吊的,不是这里秃一块就是那里结个痂,丹竹看不下去,一只只捡回来,给点莽莽给个窝窝,儿女?没得,老伴?早归一喽,就这些毛娃儿陪着她,闹是闹了点,但屋头有点声响总比空捞捞的好,它们嘞眼睛,亮晶晶嘞像夜里的星星,让她觉得自家还不是那麽孤零零一个。

她翻出昨个儿赶场买的猫鱼,剁碎了拌点包谷饭,鱼摆摆的腥气一出来,脚边立刻吉拉五叫,猫儿们全醒喽,围着她拱家拱家转,尾巴翘得老高,蹭裤脚亲热得不得了,“慌囊子嘛,一哈哈就好喽,看这一个个饿痨鬼投胎嘞样。”丹竹笑骂一句,眼角皱纹挤得更深了,她乐意看它们吃莽莽的样子,狼吞虎咽的看着就香,比看啥子都舒服。

太阳出来喽,光脚脚从窗户格里廾来廾去地爬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亮堂堂的格子,丹竹拎起她那把小靠椅坐到院坝头,院墙矮趴趴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对着她,像在听她唱歌,她眯着眼看天,今天是个好天气嘛。

对门坡上那家嘞院坝也亮了,扶玉估计也起来喽,丹竹撇撇嘴,想起扶玉她就觉得有点鬼火戳,那个老巫婆,一天到黑神神叨叨的,就晓得弄些甜咪西嘞东西,啥子甜酒咯酸梅汤咯,一身嘞甜腻气。生了三女一男,多了不起一样,以前碰倒,总爱说“哎呀,丹竹姐,妳一个人清静是清静,就是老了没得个端茶送水嘞,孤零零嘞好造孽哦。”孤零零?丹竹哼了一声,“我有我的猫儿有我的山歌,自在得很嘛嘞,哪个像她,操心完儿女操心孙崽,一辈子为别人活累不累哦,我的山歌,就是我的伴我的理我的枪!”

正想到起,就看见扶玉从她家屋头出来喽,手里提个篮子,估计是要去後山摘点啥子草药,“嗯是假巴一二的。”丹竹心里头念了一句,扯开嗓子,不再只是哼,而是亮亮堂堂唱起来,这歌啊,得唱出来心里头才痛快:“太阳出来啰喂,照北坡啰喂…坡上有棵嘞,花椒树哟喂…花椒麻嘴嘛,不麻心嘞哎…山歌好比嘞,开山斧哟喂…劈开那个疙瘩嘛,见真心啰喂……”猫儿们在她脚边,听得迷毛一颤一颤的,好像也能听懂这歌里的快活和坦荡。

扶玉确实是要去後山。

她背上有个小背篼,里头放着几把锄头一把剪刀还有几张干净嘞帕子,她走路比丹竹轻巧点,但螺丝拐那里也不得劲,老了嘛。

刚才看到丹竹坐在院坝头唱歌,扶玉心里头也嘀咕:“一天到黑吼喳喳的,惊叫唤,像个北胆猪,也不怕吵到隔壁邻舍嘞。”还有那些猫,浪个拿抓哇,身上不晓得好多偷油爬,她每回看到都要绕开走,虚火很,她是讲究人,屋里屋外收拾得清清爽爽,受不了野气。她扶玉可是正经八百的巫医,帮人看病驱邪的,虽然现在信这个的人少喽,年轻人更愿意去镇上的医院,但周围团转的老街坊,哪个有点头疼脑热或者娃娃吓倒喽,还是会来找她。她嘞屋头常年都有草药香,苦涩中带着甘醇,跟丹竹屋头那股子猫臊味和冲鼻子辣椒气,完全是两个世界,她的世界是内敛的,是藏在瓦罐里丶晒在簸箕中的。

她喜欢吃甜的,早上起来她蒸了碗甜酒粑,吃甜嘞让人心情好能暂时盖住生活苦味,她这辈子,苦吃得够多了。年轻时候,为了生个男娃儿,连着生了三个姑娘,身体都垮喽,像被掏空了的米袋子,男人死得早,她一个人拉扯四个娃,啥子苦活累活都做过,好不容易娃们都大喽,成家喽,又各有各的烦心事。大姑娘家嘞女婿不成器,爱喝酒,喝了酒就款天壳地;二姑娘工作不顺,天天刨烦;三姑娘远嫁,一年回不来一次,电话里头也是报喜不报忧;“宝贝”儿子,唉,不提也罢,就是个填不满的坑,总想着从她这里抠点钱出去。想起这些,扶玉就觉得心里头刨烦得很,一团乱麻皮皮翻翻的,只有弄点甜嘞吃吃或者摆弄她那些花花草草,看它们安静生长才能让心里头稍微静下来,甜酒是她的药,草药也是她的药,一个治心,一个治身。

後山的空气好,露水还没干,挂在草叶上,亮晶晶的,她熟门熟路地找到几株治磕西头痛的草药,这叫“透骨消”,叶子揉碎了敷上能缓解疼痛,又掐了些新嘞鱼腥草,这个凉拌好吃清热解火,她看到一丛开得正好的野菊花,想给孙女儿摘几朵晒干了泡水喝,清肝明目,手刚伸出去就听到坡底下传来吵嚷声,吉拉五叫的,打破了山间宁静。

“我管是哪个!占了我家地边就是不行!”

“哪个占你家地边边喽?这廊坎一直都是我家嘞!你不要紧到说嘛!”

“儿豁你?我老爹在的时候就是这样嘞!”

“你老爹?你老爹说的就是圣旨哦?”

是两个男人在吵架,为了一丁点地界,吵得面红耳赤,扶玉皱起眉头,刚想绕开,眼不见心不烦。其中一个看到她了喊:“扶玉嬢!妳来评评理嘛!为浪浪个说我家占他家地喽嘛!”另一个也不甘示弱:“扶玉嬢嬢,妳老人家最讲道理喽,妳来断断看!”

扶玉心里头鬼火戳,她不想张他们的,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地界纠纷,但两个人已经围过来了,你一言我一语,唾沫星子都快溅到她脸上喽,搞得她头晕,“好喽好喽!为这点滴滴噶事情,吵得周围团转都听球不懂喽!像啥子样子嘛!菩萨看着嘞!”她走到地界边边,装模作样地看了看,这里踩踩那里摸摸,其实她哪点晓得原来嘞界线在哪点嘛,都是老黄历喽。她叹口气,从背篼里掏出两张以前写喽没用到嘞丶画着谁也看不懂符号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低沉含糊,然後,一脸郑重地一边递一张给他们,“拿去,贴到自家门高头,都是邻里邻居的,擡头不见低头见,争个你死我活有囊子意思嘛,地脉龙神看着嘞,吵狠喽,对哪家都不好,菩萨保佑,和气生财。”两个男人将信将疑,但扶玉嬢嬢在寨子里还是有点威望嘞,他们也不敢再说囊子,拿着符纸互相又瞪了一眼,嘴里小声嘟囔着,各自回家喽。

扶玉摇摇头,心里头骂了句“单边脑壳,沙地萝卜”她最烦这种扯皮撩筋的事情,费神!还是她的草药乖,不得跟她扳嘴,该长叶长叶该开花开花,简单,明白。

下午,日头有点毒喽,晒得院坝头的石板烫乎乎的。

丹竹在屋头呆不住,她想起昨天在街上听到嘞确凿消息,说寨子头马上要搞啥子美丽乡村环境整治,流浪猫狗影响卫生,有碍观瞻要统一抓走,听到这话嘞时候,她正拿着刚出锅的破酥包,手一抖,白白胖胖的包子差点滚到地上去吓得她心口咚咚直跳。不行,绝对不行!得想个办法,她那些毛娃儿,哪个都不能被抓走,它们虽然浪个拿抓哇,但都是她的心头肉,是吵吵闹闹的家人。可自家一个老婆子,无权无势能想囊子办法?找哪个帮忙呢?她脑子里头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儿女不在身边,老街坊也未必愿意惹这个麻烦,最後,她想到了对门坡上那个“老巫婆”扶玉。

虽然不对付,但扶玉懂草药,认识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会不会有啥子办法,让猫儿们暂时看起来病恹恹没精神,人家就不抓喽?或者她不是会画符念咒嘛,画个符让猫儿们别出来晃悠?丹竹心里头虚火得很像揣了个兔子,她跟扶玉,几十年都没好好说过几句话相互看不起嘛嘞,现在要去求她?好毛花哦,脸面上有点过不去。但是为了毛娃儿……丹竹咬咬牙,面子算个球!她从坛子里舀出一大碗她自家做的丶香得能勾出魂来的油辣椒,红亮亮的,里面还看得见炸得焦香的芝麻和花生碎。又捉了一只最乖漉漉看起来最干净的小猫崽,这只是纯白的,就耳朵尖有点黑,像故意点上去的墨,她给起名叫“雪里拖枪”抱在怀里硬着头皮,一步一步往对门坡上挪。

扶玉正在她家院坝头晒草药,把枝枝叶叶分门别类地摊在好几个簸箕里头,一簸箕一簸箕,摆得虽说有点皮皮翻翻但自有她的章法。看到丹竹抱着猫还端着个碗走过来,她眉毛一挑,手里动作没停,“哟,今天吹哪样风哦,把丹竹姐吹到我这点茅司门口来喽?我这点可没得辣椒给妳下饭。”丹竹老脸一红,像被辣椒呛到,把辣椒碗往前一递:“诺,自家做嘞,香得很。给妳尝尝,下稀饭要得嘛。”扶玉看了一眼红汪汪油浸浸的辣椒,嘴角撇了一下:“谢喽哦,我吃不得辣,吃了恼火,嗓子受不住,妳还是拿回家克嘛。”丹竹碰了个软钉子,怀里嘞雪里拖枪不安分动了动,“她深吸一口气,也懒得绕弯子喽,直接把来意像倒豆子一样说喽:“扶玉,我听说寨子里要抓猫抓狗嘞事喽嘛。文件都贴出来喽!”扶玉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嗯嘛,听说是嘛嘞。咋个,妳屋头那些宝贝要着殃喽?”她语气里还是有点揶揄,“我就是为这个事来找妳。”丹竹把心一横,也顾不得那麽多了,“妳点子多,认识嘞人也多,能不能想个办法?我这些毛娃儿,乖得很,不得咬人,就是找口吃的……”扶玉打断她,终于放下手里草药,拍了拍手上草屑:“乖?昨天还把我晒嘞金钱草抓得稀巴烂,我好不容易才采来的,我还没找妳算账嘞。”丹竹一愣,她不晓得有这个事,“哪只抓嘞?妳指给我看,我回去好好教育它!”她有点急了,“算喽算喽,”扶玉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一点,“计较囊子。再说喽,寨子里定下嘞事情我有个囊子办法?我又不是主任委员,说话不管用。”“妳……妳不是会那个嘛……”丹竹压低声音凑近一点,“弄点啥子药,不伤身体的,让它们看起来没精神,病恹恹的,人家一看,哦豁,病猫,不要喽?或者,画个符,让它们莫出来?”扶玉一听,真是鬼扯到天边去喽,她又好气又好笑:“丹竹姐!妳当我是神仙哦?我那是草药,治病救人调理身体嘞不是拿来装神弄鬼嘞!还画符让猫听话,妳怕是想多喽嘞,那是哄人嘞!”丹竹看着她眼圈红了,是真着急,“我晓得妳慊我,慊我的猫。但是扶玉,”声音有点哽咽,“这些猫儿就是我嘞伴啊,没得它们,我一个人在这屋头,白天黑夜的,跟个死人有囊子区别?连个出声的都没得…”她说着,声音有点哭稀烂包嘞味道,“妳就当发发善心帮我想想办法嘛。我晓得妳心好,以前寨子里哪个娃娃吓倒喽,都是妳给喊好的……妳就当…就当帮帮这些不会说话的娃儿……”扶玉看着丹竹难得流露出的脆弱样子,又看看她怀里那只确实长得乖漉漉的小猫,心里头那块被生活磨得硬邦邦的地方被轻敲一下,她想起自家孙崽,回来玩的时候也是喜欢追着猫猫狗狗跑,笑得咯咯的,又想起自家年轻时候,还没被生活压弯腰的时候也是喜欢小动物的,只是後来忙生计忙娃娃,啥子喜好都慢慢归一咯,埋起来喽。

她叹了口长气,这口气叹得悠长,像把几十年的疲惫都叹出来“妳不要紧到说嘛,说得我脑壳痛,心里头刨烦。”她走过来仔细看了看丹竹怀里的猫,甚至还伸手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舒服地眯起眼,“办法嘛……也不是完全没得,後山不是有个老窑洞嘛,黑吗咕咚的,又深又岔路多,平时鬼都不到那里克,妳可以把猫儿们暂时赶到那点克躲几天,每天送点吃的喝的。我这边嘛…我找机会跟管这个事的孙女子说说看,她家娃娃以前着吓到,高烧不退,医院没辙,是我给喊回来的,她家一直记着这个人情,我跟她讲讲,这些猫也是条命,丹竹嬢嬢一个人也不容易,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或者想个别的法子,不过成不成,我不打包票哈,没得哈数,只能说是试试看。”“要得!要得!有办法就行!有希望就行!”丹竹连忙点头,小鸡啄米一样,脸上瞬间阴转晴,“谢谢妳喽,扶玉!妳真嘞是……我都不晓得咋个谢妳……”“先莫谢。”扶玉摆摆手,指了指那碗辣椒,“这个,妳真嘞拿回克,我吃甜嘞,吃不得辣,妳要是真有心,”她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下回搞点甜酒来给我尝尝,要妳家自己做的那种,街上卖嘞没得那个味道。”“要得!甜酒嘛,简单!”丹竹满口答应,脸上笑开了花,比吃了甜酒还甜,她把辣椒碗硬塞到院坝石坎上,“这个妳还是留下嘛,不吃闻闻香气也要得嘛嘞,驱驱湿气嘛!”

扶玉摇摇头,看着红亮亮再看看丹竹抱着猫欢天喜地往回走的背影,这丹竹,疯是疯了点,但…好像也没那麽讨厌喽。

猫儿的事情,暂时算是有个着落喽,丹竹轻松得快要飞起来,这人一轻松就想干点高兴的事,而且她是真心想感谢一下扶玉。

她蒸了满满甜酒粑,还带了好多芝麻核桃仁和红艳艳的恩糖,装得严严实实,像捧着个宝贝再次给扶玉送克,扶玉尝了一口,冰凉甜糯酒香醇厚:“嗯,甜合适,米也糯,要得嘛嘞,比街上卖嘞那些歪货强多喽。”两个女人,一个端着甜酒碗,一个坐在旁边板凳上手里搓着麻索索,“妳说,那些人咋个就想起来要抓猫抓狗嘛。”丹竹手里忙着,嘴里还是有点忿忿不平,“它们吃他家米喽?”“说是怕有狂犬病,影响寨容,说是不文明。”扶玉细细品着甜酒,“其实嘛,就是有些人觉得碍眼喽或者想表现一下政绩。”“就是嘛!我们寨子头,祖祖辈辈都有猫狗,哪年有狂犬病嘛?纯粹是找些由头,闲得慌!”“唉,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丹竹手里的索索编好了一小截:“喂,扶玉,妳会骑三轮车不?”扶玉正吃着甜酒,差点噎到:“三轮车?年轻时候骑过,妳问这个搞囊子?”“我屋头有辆三轮,我姨以前买来拉货嘞,旧是旧点,但还能骑,现在不用喽,放在偏厦里头吃灰。”丹竹兴奋地站起来,比划着,“我看今天天气好,太阳暖烘烘的,风也舒服,我们骑出克耍哈嘛?我带妳!我力气大,蹬得动!”扶玉吓了一跳,手里的碗差点没端稳:“妳疯喽哦?丹竹!八十岁的人喽还骑三轮车?摔一扑爬咋个办?磕西头痛不死妳!螺丝拐崴喽更老火!”“怕囊子嘛!”丹竹站起来,拍拍胸口,又捶捶腿,“我身体好得很!天天爬坡上坎的,筋骨好!就在寨子边边转转,不上大路,不得事嘞,天天在屋头,对着四面墙,都要闷出毛来喽嘛嘞!我们出去透透气!”扶玉心里头是虚火的,一但看着丹竹兴致勃勃眼睛放光的样子,再想想自家也确实有好多年没出过寨子闲逛了,“妳……妳骑稳当点哈,莫慌,莫快。”扶玉犹豫着,算是松了口,心里想的是:就这一回,陪她疯一回,“儿豁!稳当得很!我年轻时候骑单车载两百斤谷子都没问题!”丹竹见扶玉松口,立马就要克推车。

三轮车放在偏厦里头,落满了灰面面角落里还挂着点蜘蛛网,两个女人,一个在前面宣着车龙头一个在後面扶着车斗推,费喽好大劲,才把这辆老夥计从杂物堆里弄出来,推到院坝亮堂处,丹竹跨上车座,试了试刹车,回头对扶玉说:“上来嘛!坐後头!我放喽两个草墩墩,软和!”扶玉战战兢兢地,扶着车帮子,手脚并用笨手笨脚地好不容易才爬上车斗,车斗里放着两个丹竹不知从哪翻出来的丶用谷草编的厚垫子,坐下去果然不那麽硌人。

“坐稳没得?手抓牢!走喽哈!”丹竹兴奋地喊了一声,像个即将出征的将军,脚下用力踩下踏板,风,一下子就吹起来喽!带着阳光味田野味自由味!扶玉吓得赶紧死死抓住车帮子,心跳得咚咚的,揣了面鼓,她紧闭着眼不敢看两边,但车子摇摇晃晃地走稳之後,她慢慢睁开一只眼,然後是两只眼,看着两边嘞房子树木篱笆慢悠悠地往後退,风吹起她花白头发,带来凉意和前所未有的清爽,感觉…好像…还真不错嘛嘞?心里头那股紧张被新奇兴奋取代了亿点。

丹竹在前面蹬得卖力,嘴里又开始哼山歌,这回哼的是更加欢快更有节奏的调子,配合着三轮车的嘎吱声,像首劳动号子:“三轮车呀,滚轱辘辘转呀…”“带着我的老姊妹呀,克看花花世界呀…”“管它八十还是九十岁呀,心儿跳就嘛都不怕嘞…”“山风那个吹呀,彩云那个追呀…”声音洪亮,带着笑意,飘在寨子的石板路上,引得路边嘞狗都汪汪叫起来,有熟人从屋里头出来看到:“咦?那不是丹竹和扶玉嘛?她们两个咋个坐到一起喽?还骑三轮车?”“天菩萨!这两个硬是不怕死哦!八十岁的人喽,玩这种花样!”“妳看扶玉嬢嬢,吓得脸都管青格朗当的喽!手抓得死紧!”“丹竹嬢嬢还笑嘻了!还在唱歌!真是嘻儿不痴的!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议论声惊叹声她们听到一点但不在乎喽!丹竹是不在意扶玉是顾不上在意了,丹竹越骑越高兴越蹬越有劲,吓得扶玉在後面连声喊:“慢点!慢点!妳好好坐倒!看前头!有坑!小心拽倒!”

三轮车颠簸了一下,碾过土坑,两人同时哎哟一声,身子一颠然後又同时忍不住笑了起来,丹竹是哈哈大笑,扶玉是捂着嘴,又怕又好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她们骑过寨口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骑过绿油油正抽穗的包谷地,骑过潺潺流嘞清澈见底的小河沟,太阳暖烘烘照在身上,风里带着泥土芬芳青草清新和远处野花的淡淡香气。“喂!扶玉!”丹竹在前面大声喊,风声把她的声音吹得有点散,“搞囊子?”扶玉也提高声音回应,不知不觉间,抓着车帮的手没那麽用力了,“好玩不?”“还要得嘛嘞!”扶玉终于承认,“下回我们还来!克更远点!克那边山脚脚看映山红!”“妳慢点!看前头!有石头!”扶玉的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久违活泼。

三轮车灵巧绕过石头继续前行,她们从相互看不起到成了共享秘密的同谋,再到今天,一起做了件在别人看来“鬼迷日眼”丶疯狂快乐的壮举。好像有东西,在车轮滚动的嘎吱声里,在带着山野气息的风里,在彼此难得的笑声里,悄悄融化喽,年龄丶偏见丶过往,在这一刻都被风吹到了脑後。

骑到坡顶,丹竹停下来歇口气,用两人回头望,寨子在脚下,青瓦木墙炊烟袅袅,“妳看那边,”扶玉指着更远山坳“听说要修条新路过去哦,连接到省道。”“修嘛,反正跟我们这些老人也没得啥子关系喽。”丹竹用草帽扇着风不以为然,“咋没关系?”扶玉脱口而出,眼睛望着远方,“路修好了,车多了,我们骑三轮就更方便了嘛!可以克更远的场镇赶场,看更热闹的街!”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後看着对方被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和红润的脸庞,再一次忍不住畅快笑了起来,笑声在山坡上传出去老远。

太阳开始偏西喽,把天边染成了橘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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