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锈迹斑斑,门缝里同样塞满了干枯发黑的“镇魂草”。
“师傅,到了,这就是俺家。”王二牛的腰稍稍弯着,微躬着背,做出往里请的姿态。
无执站在铁门前。
清瘦高挑的身影,一半落在门上,一半投在干裂的土地上。
视线扫过面前两层高的房屋。如果说,古槐是汇聚了全村怨气的“海”,那眼前这栋看似齐整的二层小楼,就是一个独立的,怨气冲天的“泉眼”。
粘稠的化不开的怨气,如一层黑色的油,厚厚地糊满了整栋房子。
从墙角,到屋檐,再到每一扇紧闭的窗。
那股污浊的气息,在这里浓烈到了极点。
无执的视线在不大的院落里扫过,眉头随着目光的移动而缓缓皱起。
“师傅?师傅?”
王二牛见他迟迟不进,小心翼翼地唤了两声。
无执回收视线,静静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似九天神佛审视。
王二牛像被看穿了心底最深的恐惧,打了个哆嗦,忙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地对了好几次,才把锁打开。
“吱呀——”
门内,是一片浓稠的黑暗。
比外面更压抑,更污浊的气息。
明明外面天光尚亮,这里却像提前步入深夜。
空气滞涩,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压得人胸口发闷。
王二牛不敢去看无执,只是哆哆嗦嗦地侧身挨着墙面挤进门,手在墙上摸索着。
“啪嗒。”
头顶那盏积满灰尘的白炽灯,挣扎着闪烁了两下,最终亮起一团昏黄无力的光。
无执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后快速扫过屋内陈设。
客厅家具很新,贴着未撕掉的保护膜。液晶电视,人造皮革沙发。
墙角,天花板,沙发的缝隙里,盘踞着一团团怨气,像黑色的霉斑,又像某种活物,在这片空间里无声地呼吸生长。
无执的视线落在茶几上摆着一个被倒扣的相框。他走近,修长的手指捻起相框,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极其灿烂的小女孩,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穿着崭新的小花裙,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缺了一颗门牙,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在稚嫩的脸颊上绽放开。
照片的玻璃,已经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恰好,将小女孩的笑脸,一分为二。
无执用指腹,轻轻拂去照片上的灰尘。
“师傅……师傅……”
王二牛看着无执手里的相框,眼神躲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是谁?”
无执开口问,声音清冷。
“是俺娃,名叫招娣……”
“去哪了?”
无执的目光,从照片上移开,直直看向王二牛那张惨白如纸的脸。
王二牛的身体,猛地一晃,声音愈发颤抖起来。
“她……她不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咯吱——”
楼上传来一声清晰的,木头被重物碾压的声响。
很慢。
很沉。
就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正在地板上,一寸一寸地,缓慢挪动。
王二牛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望着楼梯口的方向,身体筛糠般抖动起来。
无执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通往二楼楼梯口。那里幽暗的像张开嘴的沉默巨兽、正等待吞噬活物。
“咚……咚咚……”
声音更清晰了,带着某种粘腻的拖拽感,像是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正在地板上艰难地蠕动,向着通往一楼的楼梯靠近。
无执修长的手指,捻着那张裂开的照片。指尖的温度,仿佛能透过冰冷的玻璃,触碰到照片里小女孩凝固的,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