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穆意禾回到内殿,步履无声。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熟悉的陈设,却在触及那方卧榻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商砚时正斜倚在他的榻上。
那人一身玄色暗纹司狱官袍,却穿得松散不羁,领口微敞,露出小半截线条利落的锁骨。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茶盏,盏中清茶已凉,氤氲的热气早散尽了,只馀下一点残香,混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空气里。
对于商砚时这不请自来,甚至反客为主的做派,穆意禾在漫长的共事岁月中,早已习惯。
他敛下眼眸,视线如蜻蜓点水般从商砚时身上掠过,未起丝毫涟漪,径直走向殿中那巨大的玄黑案几。
他执起守心笔,笔尖饱蘸浓墨,落在特制的纸帛上,开始抄写戒律。
每一笔都蕴含着规则的力量,冷寂,规整,如同他此刻的面容,不起波澜,隔绝内外。
商砚时也没有出声。
他只是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手肘支在屈起的膝盖上,掌心托着下颌,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眸子,就那样毫不避讳地丶带着赤裸裸的探究与玩味,牢牢锁在穆意禾身上。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缓慢地丶细致地描摹着穆意禾束得一丝不茍的墨发,那玉簪温润,却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
视线滑过他低垂的丶掩藏了所有情绪的眼睫,落在挺直如刀削的鼻梁,最後定格在那两片总是紧抿着的丶颜色浅淡的薄唇上。
殿内静得可怕。
只有守心笔笔尖与纸帛摩擦发出的极细微的“沙沙”声,规律得令人心头发闷。
而商砚时那专注到近乎侵略的凝视,成了这死寂中唯一躁动不安的元素,无声地挑战着这里的清冷秩序。
不知过了多久,穆意禾终于写完一卷厚重的戒律。
他轻轻放下守心笔,动作舒缓地揉了揉微微发酸的手腕,指尖的苍白与腕骨的伶仃,在幽暗光线下显出一种易碎的美感。
他以为,经过这漫长无声的对峙,那人总该觉得无趣而离开了。
然而,当他擡眸望去时,却直直撞入了一双含笑的深瞳里。
商砚时竟还维持着原先的姿势,连托着下巴的手指都未曾移动分毫,仿佛观赏一场极其有趣的默剧,而穆意禾,就是剧中唯一的角儿。
这一次,穆意禾的目光没有立刻移开。
商砚时的俊美,是带着邪气与攻击性的,如同开在冥狱边缘的彼岸花,绚烂而致命。
剑眉浓烈斜飞入鬓,眼尾微挑,勾勒出几分漫不经心的风流,可那瞳仁深处却黑沉得不见底,像是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
鼻梁高挺得过分,其下是两片总是噙着一抹似嘲似讽笑意的薄唇,唇色是健康的殷红,在这片灰暗色调的判官殿中,显得格外刺眼。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狂放不羁丶睥睨万物的气场,与这里无处不在的规则与束缚格格不入,却又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
穆意禾这片刻的停留
商砚时精准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
他喉间溢出两声低哑的轻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穆意禾,你进来都没理我,是不是还在生那日的气呢?”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慵懒,像带着小鈎子,试图撩动什麽。
穆意羽睫微颤,视线重新落回案上未干的墨迹,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没什麽可生气的。”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商砚时这几日因冥狱深处那头不知为何躁动不已的上古邪兽,耗费了巨大心神,本就戾气横生,烦躁不堪。
他来穆意禾这里,本是贪图这片空间独有的丶能让他纷杂思绪沉淀下来的冷寂气息。
可对方这油盐不进的姿态,比那邪兽的咆哮嘶吼更让他心头无名火起。
“我亲了你,你都不生气?”商砚时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幽暗中投下更具压迫感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