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一个身形瘦弱丶身着吏作服饰的人被押了上来,正是主验方修尸体的章仵作。
“章仵作,你且说说,你是如何收受贿赂,替凶犯遮掩的!”
章仵作慌忙从地上爬起,战战兢兢讲述了钱管家如何以二百两白银贿赂自己,将方修之死僞作毒发的经过。钱管家听後仍是喊冤,可当燕恒质问他为何要这麽做时,他却缄默不言,只默默流泪。
“钱管家,你可想清楚了。再不如实招来,本官可就要动刑了!”燕恒冷声道。
钱管家扫过身後方府衆人,牙关一咬,决然道:“大人!我说!不错!正是老奴贪图主家财物,下手害了老爷!又取出二百两纹银买通章仵作,教他将老爷死状僞作掌击导致!”
“哦?”燕恒陡然拍案,连连发问:“如此说来,这毒是你下的?买通仵作确是你所为?那方大人身上的掌伤又从何而来?你偷盗的赃银又藏在何处?”言罢一顿,高声呵斥道:“那毒,乃是西南鈎吻,京中极为罕见,你一个小小管家又是从何得来?!如实招来!”
昨夜提审书童与章仵作时,他便察觉有人刻意引他怀疑钱管家。此刻钱管家仓促认罪,更坐实了他心中推断:钱管家分明是个替罪羊,且被真凶捏着把柄。
方修究竟挡了哪一方的道?惹来杀身之祸不说,还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当真可悲可叹。
而那幕後之人颠倒黑白丶操控人心,更是可憎可恶。
钱管家擡手抹了把额间不住滚落的汗珠,发抖道:“大人,掌伤之事小的当真不知!那毒物是我先前为府中采买物资时,从一个西南行商手里偶然购得,他说此毒无色无味,人服下便如昏迷一般。至于剩馀赃银,我已用它在城郊买了处宅子。章仵作确是被我用银两买通,才肯替我遮掩罪行。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所为!我年纪大了,在府中日夜操劳,领的却只有这点例银,一来二去便对老爷心生怨恨,加之贪慕府中财物,这才起了歹心,下毒害死了老爷!”
燕恒旋即追问他案发当日如何行的凶,钱管家便说是自己半夜见方修屋里灯还亮着,突生歹念,临时起意端了盏毒茶给方修。
“老爷过世後,我怕事情败露,又悄悄借着整理老爷遗物的由头,把府库钥匙送回书房,还将锦盒钥匙还给了夫人,借以掩人耳目。”
钱管家这番话,把毒杀方修的来龙去脉说得滴水不漏,俨然是份无懈可击的供词。
庭下衆人顿时议论纷纷,唯有王氏与青禾红着眼眶,无声无言。
不多时,工部小吏匆匆赶来,将近期地契买卖明细呈至燕恒案前,果见钱管家前不久刚购置一处新宅,价值恰是千两。
方梁泰见状,当即上前,一把拎住钱管家衣襟,恶言道:“人证物证俱在!你这老不死的狗东西!今日定要你为我哥哥抵命!”
燕恒重重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岂容放肆!”待衙役上前将方梁泰拉开押下,他方转向钱管家,一字一顿道:“钱锦,你可想清楚,方才所言,当真属实?须知这毒杀主家之罪,轻则斩首,重则……凌迟。”
钱管家闻言侧过头,双目紧闭,五官拧作一处,似承受着极大痛苦。
良久,喉间挤出四个字:“老奴。。。。。。认罪。”
燕恒闻言,擡首示意衙役取来供状,递到钱管家面前。钱管家颤巍巍擡起手,在鲜红印泥上重重一按,正要往状纸画押处落去。
“不可以!”方府衆人中陡然响起一声凄厉哭喊,青禾跌跪在地,一步,一步,朝地上的钱管家爬去,口中喊道:“爹!!不要!!”
霎时间,公堂上鸦雀无声,无人料到,这府中侍女竟与钱管家是父女。
等的便是这一刻。燕恒面上沉静,心中冷笑。
他凝目颔首,高声道:“公堂之上岂容喧哗!青禾,你可知扰乱公堂,当受笞杖之刑!”
青禾咳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道:“大人,求您放过我爹吧!是我!是我下的毒!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听信了方粱泰的鬼话,他诓骗我那是迷药,要我下在老爷茶中。前夜奴婢本要归家,他却私会于我,得知我曾替夫人送府库钥匙至书房,便花言巧语哄骗,说只要偷出库中银两,待他开府成家,便纳我为妾。。。。。。”
“你血口喷人!!”被摁在地上的方梁泰双目眦裂,奋力挣扎间竟挣开半只手臂,愤愤暴起,衙役连忙施力将他死死按住。
青禾恨恨剜一眼方粱泰,续道:“奴婢做了多年粗使丫头,也想攀高枝谋个出身,这才信了他的鬼话。。。。。。那日老爷饮下毒茶後便昏厥过去,奴婢趁机偷了他身上的锦盒钥匙,照着还府库钥匙当日偷看的,摸到了那暗格,胡乱拿了些银两给方粱泰。。。。。。事後奴婢心中惶恐,便离府归家,怎料回府时竟听说老爷毒发身亡。奴婢害怕不已,方告诉父亲,父亲取走府库钥匙,让我莫再插手。大人!钱管家是我生父,他是替奴婢顶的罪!真正下毒的人,是奴婢啊。。。。。。”
燕恒猛地再拍惊堂木,佯装大怒,喝道:“你父女二人竟当公堂是戏场?钱锦称图财害命,购置宅院的地契便是物证。你却又说是自己下毒,当本官是三岁孩童,容得你们这般戏弄?!”
青禾慌忙五体投地,凄叫道:“大人!奴婢有证物!有方梁泰给我毒药的证物!”
燕恒双目一凝,心下了然,追问道:“哦?竟有此物?现在何处?速速从实招来!”
“就在方梁泰房中!他有个宝贝香囊,悬于床帐之上,当日他给我毒药时许诺纳我为妾,我知他是个无赖,便趁他熟睡时偷偷打开那香囊,撒了些毒药粉末进去,便是怕他日後将事责全推在我身上。”
“来人!速去方府搜查!”燕恒立即擡手招来几个衙役,交代几句。
衙役匆匆离去,独留公堂上戚戚啼哭丶重重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