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手捏着眉心,“真没想到,真想不到。”
十馀年前水务副管理的女儿,如果闻政没出事,想来闻黛不会沦落至半道辍学的境地。
齐雅的唇瓣微张,望着闻黛的复杂眼神里有怜惜,她叹了口气道:“你父亲职业特殊,坐的位置高了就容易得罪人。这种层层相护的事情想要处理起来棘手得很,也难怪你会那麽说。”
搭在大腿上的手交握在一起缩紧,闻黛毅然道:“不但棘手,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如果叔叔阿姨没办法提供帮助也没关系,但我不会放弃。”
她还有心思笑,酒窝和虎牙又现形,桃花眼里装着的是坚然,口吻持得轻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我不怕死,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想方设法地翻案。等老天给报应怕等不到,干等着的事情我也不喜欢干,就干脆自己去努力,努力让他们知道什麽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一直在餐桌上当哑巴的陈斯辙终于撩开了他那张嘴:“你目前的进度怎麽样?”
他偏着脸凝睇着她,黄而偏暗调的光辉落在他脸上,阴影没他瞳仁黑,瞧不出眸色。
她耸耸肩,语态清恬:“嗯……我自认为算还行,有人证,只是目前我没有自保能力,也没有保护人证的能力,所以还在潜龙勿用的阶段,接下来的见龙在田……就要看大人愿不愿意见我了,因为去见大人的路我已经打通了几条。”
因捏眉心而挡了半张脸的陈文康把手落了下来,他眉宇间隐隐露着疲色,不知何时红起来的眼睛注视着闻黛,“你和你父亲很像,都不肯服输。”
哑了的声音或许是因为先前的酒精,又或许是因为陡然鼓出来的情绪。
男人的声音格外有力:“没有自保能力没关系,我们陈家会保你;你放心大胆地继续用你的办法去推翻案的进度,我会当你的後盾,我也会利用我的人脉去调查。你的父亲……从前是我的挚友,我能够遇见你,能够知道他被谋杀的事情,这些都是因缘际会,既然知道了,我就不会隔岸观火。”
“笃笃”的声音插进来,齐雅停下自己拍在餐桌上的手。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昂擡着下颚,视线在陈文康和闻黛脸上兜转了一圈,端腔道:“我一向是虔诚修佛的,既然晓得了有两条性命被残害,我也不会坐视不管。我娘家也不是什麽无能之辈,查点儿资料疏通疏通关系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漓州域内的干事的人的确良莠不齐,也是时候来个大洗牌了。”
“不过我先提前声明,洗牌这种事我可干不了,替你搜集些他们见不得人的资料倒可以。行了行了,这事儿先撂撂,好好的年夜饭成了个密谋大会,先吃饭,这件事之後再商讨。”齐雅拿过陈文康面前的碗盛满汤,又握着公筷给他们几人都夹了圈菜,是堵嘴的意思。
窗外偶尔的灿烂来自跨年的烟火。黑幕不会永远是黑的,星星不会一直被挡在云层後,就算一直不出现,也会有人为的烟火去点亮。
在从二十一岁迈向二十二岁的这个冬天,闻黛捡到了星星的残骸,知道是希望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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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的春节无乡可返,上一辈的老人去世的去世,还活着的分布在全球各地,养大了孩子就去看世界,心态不一般好,团圆的方式是打群视频。
大年初一之後闻黛在齐雅的挽留下多住了几天,在初六时搬回了奉安区的老破小——再不开工她心不安。
在陈家住着时,过的可是神仙日子,连着一段时间没开直播,卦单一个没接到。
无事一身轻的闻黛差点就要沦陷在这慵懒的时光里,但回到没有暖气也没有的地暖的老破小以後,她被冷意给激了个清醒。
吊诡的是这一处老破小仿佛有什麽招单的能力,闻黛前脚才把行李箱里的东西给重新整理回柜子里,後脚拿起手机就发现微信里多出来的好友申请,以及董莹打来的微信电话。
先给两条好友申请通过,闻黛挪动手指才要给董莹回拨电话,其中一个刚加上的微信就先给她插来了个电话。
不明所以地接通,闻黛嘴巴都没张开,对面略有些醇厚的声音即先从听筒里闯出来:“你是闻黛……闻小姐吧?我是董莹的父亲。”
她是记得那位有钱的大小姐的,但董莹的父亲怎麽无端端给她打个电话来?被陈斯辙逼出来的後遗症让闻黛本能地怀疑——这莫不是又要喊她骗子的。
踟蹰小悉,闻黛应声道:“嗯,我是闻黛,请问有什麽事吗?”
好在董父不是来找麻烦的,是来送活儿的。
“新年好,贸然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我听我女儿说了你的事情,实在是感谢你帮到她解决那麽大的麻烦。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也碰上了一些处理不好的事情,他有个小孙女,出了车祸以後就总躲在衣柜里不肯出去,一抱出来就不停地发抖,大哭大叫,有时候还会突然抽搐。我那个朋友一家先是带了小女孩去医院,结果医生检查说是精神分裂。”
他大致地叙述着情况:“首先,我朋友一家都没有精神类疾病基因,再就是那小女孩在出车祸之前一直是乖巧听话懂礼貌的,我们没人相信这麽小的孩子只是出个了车祸就精神分裂还性情大变,所以才想着从玄学这方面考虑。这件事已经让我朋友一家愁了几个月了,这个年也没过好,你看看你什麽时候有时间,能不能帮忙去看看?”
男人的语速偏快,倦怠感沉在语气里,尾音透着丝小心翼翼的味道。
根据症状进行的猜测攒在肚腹里,闻黛搭在手机侧缘的手指微动,浸着思索的眼瞳转起,“这段时间我都可以,你看看你那个朋友一家哪天方便些就好。加我的微信里另一个应该就是你那个朋友吧?”
得到肯定回答後,闻黛又与董父周旋了几句才挂电话。
躺在微信列表里的新加的好友头像是山水图,她点开董父的这位朋友的微信朋友圈,得来的是一如他头像的山水照片,再即是水墨画。
“啧……真不愧是有了孙儿辈的人啊。”
更多的信息探不出来,闻黛本想着等他找到自己约定时间,之後再顺势了解些背景信息辅助判断,毕竟直接问仙家还是有些费神的;但不曾想……她等到第二天晚上都没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