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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山（第1页）

靠山

僵滞的空气。

暗流里不是争锋相对，是烫手山芋在被来回推。

勉强勾着笑的脸愈发尴尬，崔琳没料到闻黛会把问题倒抛，瞳孔都放大了刹那，她秉持试探的语气：“应丶应该还好吧？”

没有要为难崔琳的本意，闻黛的笑容扩开，酒窝深深，紧注着崔琳的目光里感情纷繁，她重而缓地点了下脑袋道：“是呢，算还好啦，起码能够自己独身活到现在嘛。崔琳阿姨，我比小时候更勇敢了。”

片刻的恍惚占据了崔琳的心神，捧着茶杯的手松了松，崔琳的拇指搭在茶杯杯柄上，涣散的瞳孔上眼睫扇了两下，“是……是啊。”

她擡起下巴，侧目睄着如今的闻黛。面前的女人，不再是那个被她关在家门外抽泣着的小女孩。记得当年和小闻黛仅有一门之隔，她站在门里面，通过门口监控看着门外站着掉眼泪的女孩子——

丧失双亲，在一夜之间成了被衆人弃如敝履的孤女，一定很难受很无助；但那时的小闻黛只是按了一会儿门铃，敲门时没有拍，一下一下叩得郑重。她站在门里，将门外的她视若无物。

当年隔了一扇门的人如今面对面。

“啧……久别重逢不知道说什麽了？算了算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空气里的尴尬太浓郁，齐雅把板滞的气氛疏通，她拍着崔琳的胳膊，冲着闻黛擡擡下巴道：“喏，人家现在可不只是勇敢，我看着是灵慧又有慈心，卜卦能力无可挑剔，刚才过来我们家的几个朋友可都被她折服了。”

她惋惜地叹出口长气：“我是想把她收了当干女儿的，人家不愿意。”数不清是今天的第几遍。

言外之意崔琳听得出，这是在向她表明闻黛于陈家的分量。

“小黛……的确是个很好的孩子。哎，我家里还有些事得忙呢，明天就除夕了，还得起个大早赶回老家呢，就先不坐了。”崔琳勾在杯柄上的手指收紧。

她把杯子放去了茶几上，拍抚了两下跟同自己一齐站起来的齐雅的手臂，腾着笑道：“好了，你就不用送了，祝你们明年一年继续顺利啊。再见，再见了。”

手从齐雅的胳膊上脱落，崔琳步履称得上匆忙，转眼就去了门口，再响起的声音是门被关上的响动。

看向欹在沙发里低着头抱着手机不作声的闻黛，齐雅的鼻腔呼出一口气，双肩向下沉了沉，她擡脚走去闻黛侧边落座，擡起的手搭在闻黛的肩头轻揉，“崔琳人还是蛮好的，我跟她做邻居也有些年数了，她这人没别的缺点，就是胆子小，精打算。”

“可以理解的。”闻黛噙着笑把脸昂起，在陈斯辙的目光里，她的眼睫撑起了上眼睑，辉光让瞳仁晶莹。

“人在险境里的第一反应是自保，这很正常，我可以理解。”

齐雅没贸然问太多，闻黛的话却令人延伸出无限想象。

……

除夕夜的餐桌上有佳酿美馔，从帕图斯到和牛肉，作汤的佛跳墙里含有的菜色令人咂舌。

主要是闻黛咂舌。

吊顶的水晶灯落下黄淡的光线，玻璃杯被映射出刺眼的亮斑，杯中是红酒酒液，边缘晕着淡了色的红——葡萄美酒夜光杯。

陈文康擎起酒杯，他转目瞧向游神了的闻黛，开口道：“小黛，很高兴你愿意来我们这里，跟我们一起过年，你过去吃的苦头恐怕少不了；但是未来，叔叔希望你遇见困难的时候可以向我们求助，有时候，也不用太坚强。”

附和的是齐雅，她拿着长柄汤匙给闻黛舀了碗汤，碗被递去闻黛手中，上扬的凌厉眉眼在灯光下却没由来地柔和了，“是啊，没人可依靠的时候那就不得不坚强，我们是很乐意做你的靠山的。”

是时候了——心里的声音这样说。闻黛把手里的热汤放在桌上，先出口的是“谢谢”，配上的神态里，一双眼先低再扬作出为难状，手握着调羹轻悠悠地刮着汤，双颊盛的笑放着苦。

她轻叹道：“其实……我的确在为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犯愁，但是那件事，是很多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把叔叔阿姨牵扯进来，恐怕我脚下的泥点子就得溅到叔叔阿姨身上了。”

坐在闻黛右手边的陈斯辙动了眼皮，他乜了她一眼，被扯了下的唇终究是没掀开。

闻黛这番作态成功拢住了陈文康和齐雅的注意，陈文康放下手中的酒杯，蹙额道：“什麽事情？大胆说出来，叔叔和阿姨只要帮得上忙，肯定就不会坐视不管。”

“是我父母的事。”

调羹从手里松下来，“嗒”地砸在碗缘上，清脆的声响伴随着闻黛仰起的眼，她啮咬着下唇，又低了低下巴，自嘲地笑道：“其实……我父母是在我十岁那年因为火灾去世的，现在应该说是十二年前了，官方给的答复是煤气泄漏，但是我一直认为那场大火不是意外。”

她再度举目，视线在端正了神色的陈文康和齐雅脸上游移，语气里一字一沉重：“因为，我妈是化学老师；而我爸，是当年的水务副管理。”

垂在餐桌上的手收成了拳头，莫名的直觉在心中描出了两个字，陈文康面色凝重地对上闻黛的眼睛，他缓缓啓唇：“你父亲的名字是……”

迎上他的目光，闻黛咬字清晰：“闻政。”

陈文康眨了下眼皮，後背砸在椅背上，他望向闻黛的眼神逐渐复杂，轻轻摇着头嗟叹道：“真是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高中有个要好的朋友也姓闻？就是你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