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电话还是陈斯辙给她打来的。
没完全拉上的窗帘露了一半,沉寂的夜色透进来,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惨淡。
就这麽趴了一个半小时,闻黛脖子和脸没一个不疼,她嘶嘶地支着自己坐起来,手捞过手机顺手按了接听键。
“碰上了什麽事情?”
响起的问话十分直白,低沉的嗓音搭配利落。
盘着腿坐在床上的闻黛一只手勾着自己垂落的发丝,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凑在面前,看着屏幕上显示的逐渐变化的通话时间,她仿佛是被抽了理智,贱嗖嗖地反问:“干嘛,你关心我啊?”
说出来就想给自己两巴掌,明明有事相求,人家恰巧给自己打来了电话,偏偏就是要逞个嘴上威风。
但对面的回应让她的大脑CPU烧坏——
是静默了小悉才给予的回答,他说:“不然呢?”
心脏凹陷了刹那,卡在喉咙里,还想跟他玩斗嘴游戏的玩笑话没了出头之地。
闻黛的呼吸仿佛都窒住,好像只过了一小会儿,或许连电视机中的广告时长都不足,但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脏,由一片死寂,炸出了生机。
怦怦怦的跳动,让闻黛明白了心如擂鼓这个成语可真不是胡编乱造。
“你关心我干嘛,莫名其妙,你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你,哇噻陈斯辙你好恐怖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兔子不吃窝边草你不是人!”不受控的嘴巴输出着无厘头的言说,闻黛知道自己的语言系统错乱,挫败感更甚。
她不待陈斯辙回答就兀自又道了个歉:“对不起。”
之後又是一片宁静,不论是电话这边,还是电话那边。
这个狗男人难得一次不当狗,声音温柔得要命,要闻黛的命——
“发生了什麽事情?嗯?”
“你的声音真好听。”我有件事想求你。
稍微有了点儿以往的要呛人的味儿,可惜兜兜转转又成了柔和的:“……别把事情憋在心里,我们的合作关系没终止,我私以为我有义务替我的合作夥伴调节情绪,毕竟,万一她因为情绪而懈怠了工作,我可就会有损失了。”
她张了张嘴。
说什麽?说——我有件事想求你,你可不可以当我的辩护律师?
说不出口。
擡起来的手掌趴在发顶,想抓挠。闻黛觉得鼻酸,不是委屈,是认为自己没出息,是瞧不起自己,在不该有尊严的时候抱着自己的尊严不撒手。
分明是个早就没有尊严早就不该有尊严的存在,她厚着脸皮的次数有多少?
耍着小心机让陈家父母为自己所用的时候,没见得她如此,尊严早就一次一次地被她抛下去,弱势者扮演的次数还少吗?可为什麽总是在他面前,想要逞强,想要尊严,不肯低头。
她没说话,对面也是沉默的,电话没挂断,他在等她。
屏幕映出来的光是较为柔和的,落在她的脸上,自己不自知目下的模样,湿润了的眼睛放了几滴泪出来。
事情恐怕要很糟糕了。
“我想……”仅仅几个字,最终还是没从喉咙里出去,闻黛另一只手伸去揪被子,指甲刮挠着。
她借着其他话延长时间让自己做心理准备:“今天我和赖叔叔去提交了材料,他说会帮我重啓再审,也跟我说要尽快找一个有能力的律师。钱艳姐和崔琳阿姨都录了做人证的视频,她们愿意在庭审的时候出席。”
“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有时候。”
“事情真正开始之前,把自己表现得多勇敢多坚不可摧,现在事情真正要开办了,又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害怕最後真相还是出不了水面;害怕我的努力我的付出都成了一场空;害怕他们那些人依旧只手遮天,然後把我和那些肯帮我的人都捏死。”
“敢做,却不敢面对结果,好可笑。”
哭腔是缓缓现形的,闻黛的泪在无知觉中淌了满脸,一股湿意和空气里的亮碰撞,干的冷。
或许耍心机早就成了她潜意识的武器,陈斯辙接下来的话顺了她的意:“我可以做你的辩护律师,前些年办过些刑事案件,我自认为有能力,不论是哪一行,无非靠的就是天赋和经验,我认为我的天赋和专业度足够。”
“但如果你有其他想法,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刑事律师,她实力很强,只不过不擅长诡辩。”
“我这里提及的诡辩不是世俗定义的负面诡辩,违背事实和法律的事情是刑事律师不能做的,只是表示这位律师不会迅速地对漏洞进行抓捕,以及攻击对方代理人的逻辑结构,灵活性不够,更倾向于盾形律师。而你需要的是矛型。”
听筒传出的声音充满房间,荡在她耳边:“看你怎麽想的,盾形也可以稳妥,盾形胜在长期法律博弈。”
陈斯辙今年估计也就满二十七岁,论经验,他一定比大多数的par要少,并且定然比不上他所提到的这个律师。
但在相处的这近一年的时间里,闻黛对他其实已经萌生了没由来的信任,和……细微的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