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污蔑!"仙吏涨红了脸,"熊妖成精,怎配"
"怎配当山神?"程砚的声音从祠堂后传来。
他扛着九齿钉耙,大氅下摆沾着晨露打湿的草屑,手里还提着串刚摘的野莓,"上个月张阿婆家牛坠崖,是谁用钉耙撬的山石?
前儿李秀才赶考,是谁背他过的山洪?"他把野莓塞进小豆子嘴里,定身诀"啪"地碎成星子,"百姓心里有杆秤,仙官要是不信——"
他指了指祠堂前的石磨。
那磨盘上不知何时堆了小半人高的木牌,每块都刻着"程山神救命"、"安娘子赠药"。
最上面压着张糖画,是只叼着糖葫芦的狐狸,糖渣在晨阳里闪着光。
仙吏的喉结动了动,天宪铃突然"当啷"一声坠地。
他弯腰去捡,却见铃身映出自己扭曲的脸——方才还挺直的脊梁,此刻竟比祠堂前的老槐树弯得还低。
安燠把最后一颗瓜子壳弹进槐树根,袖中蝉壳轻轻烫。
她早算到天庭不会罢休,昨日半夜还在跟程砚数豆子:"他们要泼脏水,咱们就给百姓递镜子。"程砚啃着烤红薯点头:"你说往城隍庙埋的那啥壳子,真能把人心翻出来?"
此刻那"回音蝉壳"正躺在她袖中,壳身布满细密的纹路,是用"瞌睡枕"里三年积攒的梦呓炼的。
这枕头她总垫在程砚腿上,他打呼时说的"再睡半刻"、给受伤小妖包扎时念叨的"轻点疼",全被枕头吸了去。
系统当时还嗤笑:"宿主这是把系统当梦话收集器用?"她摸着枕头笑:"等哪天要跟天庭打嘴仗,这些可都是宝贝。"
日头爬上山顶时,安燠唤来三只小狐妖。
最小的阿绒揪着她的裙角:"夫人,那蝉壳真要埋进城隍庙?
听说神仙的香炉底可烫了!"
"烫才好。"安燠给每只小妖塞了颗桂花糖,"等香火一烤,蝉壳就会把百姓心里的话叮地弹出来——就像程砚烤红薯,火候到了皮儿自己裂。"
小妖们捧着蝉壳蹦蹦跳跳走了。
程砚从后面搂住她,下巴蹭着她顶:"你呀,把神仙的规矩当糖葫芦串,左绕右绕就把人绕进去了。"他突然抽了抽鼻子,"不对,你袖里是不是藏了我酿的桂花蜜?"
"嘘——"安燠反手戳他腰窝,"那是给城隍庙老住持的谢礼。"她望着小妖们跑远的背影,狐狸耳朵在间晃了晃,"等他们把蝉壳埋好,再用显隐墨汁在庙墙写偈语"
"写啥?"
"写谁背雪崩尸?
谁烧瘟疫屋?
。"安燠掏出个小本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三年收集的民间故事——张老汉儿子被雪崩埋了,是程砚挖了三天三夜;李娘子家闹瘟疫,是她带着狐妖挨家送药。"神仙总说我们是妖,可他们自己,连百姓的苦都没正眼瞧过。"
三日后的子时,西牛贺洲的城隍庙飘起了血雾。
长安城外的老庙,香客刚上完香要走,突然听见"刺啦"一声——庙墙渗出暗红字迹:"贞观三年冬,雪崩埋了十八口,谁背出的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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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程山神!"蹲在门槛的老乞丐突然喊出声。
他去年冬天被埋在雪堆里,是程砚用钉耙刨开的冰壳。
洛水畔的城隍庙更热闹。
樵夫王二醉醺醺撞进来,正撞见墙上浮现:"武德九年春,瘟疫烧了半条街,谁送的药?"
"是安娘子!"卖糖葫芦的张婶拍着大腿,"我家娃当年烧得说胡话,是她摘了后山的雪魄花!"
这些字只出现半柱香,却被读书人的纸墨记了,被农人的嘴记了,被小娃的童谣记了。
太白金星派来的仙官查探时,正撞见个小乞儿拽着他的道袍:"仙长你看!
我昨晚梦见南天门贴告示,说不周山神是百姓立的!"
仙官掐诀探去,只觉一阵心悸——那梦境里的告示,竟裹着千万人的执念,像座无形的山,压得他法诀都使不利索。
安燠蹲在不周山的老藤椅上,晃着脚丫子看程砚酿蜜。
程砚的熊耳朵被蜜罐蹭得亮:"他们查出来是梦噬因果了?"
"查出来又怎样?"安燠摸出个绣着狐狸的锦囊,"人心是水,他们要堵,水就漫;要泼脏,水就浑——可咱们早把水引到田里了。"她望着锦囊里沾着泥血的绷带,那是三年前程砚为救被山鬼袭击的村童,自己胳膊划开的伤口上缠的。
血渍早干了,却还留着淡淡的药香,"等哪天"
"等哪天?"程砚凑过来。
"等哪天需要让神仙看看,他们眼里的妖,到底护过多少人。"安燠把锦囊收进袖中,狐狸尾巴尖儿扫过程砚手背,"不过现在么——"她指了指山下,"你听,童谣又响了。"
山风裹着童声飘上来:"山神是面镜呀,照出云里垢~百姓是杆秤呀,称出仙官瘦~"
程砚笑着把蜜罐塞给她,转身去追偷蜜的小狐狸。
安燠舔了口蜜,望着袖中微微烫的锦囊,嘴角勾起个小弧度。
她知道,这绷带早晚会重见天日——但不是今天。
今天的太阳还暖着,她得先去教小豆子新童谣:"要问谁是真神仙?
不周山下种桃人~"安燠蹲在青石板台阶上,指尖绕着狐狸尾巴尖儿,看张婶把最后半块沾泥血的绷带裹进粗布包。
那绷带是三年前程砚给猎户周大郎接骨时用的,当时他蹲在草棚里,熊爪子捏着药杵直抖,嘴里念叨"骨头要对齐",倒把周大郎逗笑了:"程山神,您比我媳妇缝补还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