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领命退下,继续处理後续事宜。
经过这番折腾,窗外天色已经蒙蒙亮。晨曦的微光透过窗纸,驱散了长夜的黑暗,也照亮了值房内的一片狼藉和两人脸上的疲惫。
危机暂时解除,但沉重的压力并未减轻。
顾惊弦走到书案前,看着那几本险些让他们丧命的邪术典籍,目光沉凝。
背後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刚才的凶险,也提醒着那个超出掌控的拥抱和紧随其来的丶过于亲密的照料。
陆昭明也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顾惊弦挺拔却难掩疲惫的背影,看着他背上那圈洁白的纱布,心头五味杂陈。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在昨夜之後,已经不一样了。
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纯粹地将顾惊弦视为一个合作者,或者说,一个需要他帮助的丶冷面硬心的上司。
那种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的相护,那种笨拙却真实的靠近,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生根发芽。
“天亮了。”顾惊弦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你一夜未眠,先去休息吧。”
陆昭明擡起头,看着他被晨曦勾勒出柔和光晕的侧脸,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伤得不轻,需要休息。”
顾惊弦转过身,看向他。
晨光中,陆昭明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青黑,但那双桃花眼却依旧清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带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一种陌生的丶柔软的情绪,再次撞击着顾惊弦冰封的心防。
他沉默片刻,没有坚持,只是道:“那几本典籍,需要尽快破译。尤其是关于‘种傀’和那个祭祀仪式的部分。”
“我知道。”陆昭明点头,“我跟你一起看。”他顿了顿,补充道,“多个人,多个脑子。”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他们本就是一体。
顾惊弦看着他,没有再说什麽。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清冷的晨风涌入,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吹散了房内残留的血腥与药味,也吹动了两人额前的碎发。
陆昭明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皇城司院落。
“顾惊弦,”陆昭明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在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以後……别再做那种傻事了。”
顾惊弦知道他说的是替自己挡剑的事。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职责所在。”
“狗屁职责!”陆昭明难得地爆了粗口,转过头,瞪着他,“你是皇城司指挥使,不是我的盾牌!你的命比我的值钱多了!”
他的语气带着怒意,眼底却藏着更深的心疼与後怕。
顾惊弦侧过头,对上他灼灼的目光,看到了那双眼底清晰映出的丶自己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昨夜陆昭明扑过来抱住他时,那颤抖的声音和滚烫的体温。
心底某个角落,似乎彻底塌陷了一块。
他擡起未受伤的左手,极其自然地丶轻轻拂开了陆昭明额前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
动作轻柔得如同羽毛划过,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陆昭明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惊弦近在咫尺的丶依旧没什麽表情却莫名显得柔和了几分的脸,心脏像是被什麽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怦怦狂跳起来。
顾惊弦也似乎被自己这下意识的动作惊到,手指僵在半空,随即有些不自在地收回,重新望向窗外,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
“……你的命,也很重要。”他望着远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却清晰地落入了陆昭明的耳中。
陆昭明怔怔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看着他紧抿却微微上扬的唇角,一股巨大的丶汹涌的喜悦和酸涩瞬间淹没了他。
晨曦彻底驱散了黑暗,金色的阳光洒满庭院,也透过窗户,照亮了值房内并肩而立的两人,在他们周身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昨夜的血腥丶惊险丶拥抱丶疗伤……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融入了这晨光之中,化为了某种无声的誓言与羁绊。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阴谋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头顶。
但在此刻,在这短暂的宁静与暖意里,有些东西,已然不同。
裂开的冰层下,是悄然涌动的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