罡风如刀,削过观云亭的飞檐,铜铃在呼啸声中出刺耳鸣响。解晖玄袍金纹的身影临崖而立,玄色锦袍在风中纹丝不动,仿佛与脚下嶙峋的山岩融为一体。
岭南传来的《释门规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宋缺此举,无异于向慈航静斋代表的代天选帝权威宣战。
山雨欲来,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块温润的玉佩,那是梵清惠多年前赠予的信物。
堡主,人到了。侍卫的声音穿透风声。
解晖缓缓转身。石阶上,林越青衫磊落,步履闲适地拾级而上,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袂,脸上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仿佛不是来此会晤一方霸主,而是登山赏景。
解堡主好兴致,林越行至亭前,抬眼扫过匾额上二字,又望向亭外翻腾的云海,云涛如龙虎相争,倒映天下乱局,配得上堡主雄踞巴蜀二十载的气魄。语气轻松,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恭维,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解晖目光如电,在林越身上停留片刻。此人气息圆融内敛,那份游戏人间的懒散下,隐隐透出更深的从容,仿佛与周遭天地自然交融。他微微颔,声音沉稳:林先生远来,亭内叙话。
石亭内,茶烟袅袅。解晖执壶斟茶,水流稳如一线,注入粗陶茶盏:林先生自岭南而来,想必是替宋兄传话?他将茶盏推至林越面前,玄袍袖口的暗金虎纹在云隙透下的光中若隐若现。
林越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传话是其一。不过嘛,他啜了一口茶,抬眼直视解晖,宋阀主托我问一句:与令郎解文龙结亲之事,堡主当真思虑周全了?
解晖端茶的手稳如磐石,水面纹丝未动:文龙少年英杰,玉华温婉贤淑,两家结秦晋之好,于巴蜀岭南互为犄角,共御北地胡风,乃固本培元之举。他声音平稳无波,言辞滴水不漏,此乃利在千秋之盟,解某思之再三,并无不妥。
利在千秋?林越轻笑,指尖在粗糙的石桌上轻轻敲击,千秋大业,撞上解堡主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又当如何?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探针般刺向解晖,譬如慈航静斋那位梵斋主,只需一句解堡主忍见汉室倾颓,堡主是守巴蜀之盟,还是遂仙子之愿?
梵斋主?解晖手中茶盏依旧稳当,连水面都未起涟漪。他抬眼,眸深如古井,林先生此言差矣。梵斋主然物外,宋阀主雄才大略,二者何来冲突?解某行事,向来公私分明。
林越嗤笑一声,突然屈指一弹!
一声脆响,林越面前的茶盏应声碎裂!滚烫的茶汤四溅,却在触及解晖袍袖前,被一股无形的气墙阻隔,化作袅袅白雾蒸腾。
好一个公私分明!林越抚掌,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宋阀主年轻时,也曾被一句宋兄志在武道巅峰,何须为儿女私情所绊?拒之门外。他抽身得早,看得透。但解堡主你他目光扫过解晖紧绷的脸,雄踞巴蜀二十年,本该顶天立地,却甘困情丝,岂不可悲?
话音未落,林越并指如剑,并非攻向解晖,而是对着亭外翻涌的云海,缓缓一划!
刀意·问心!
指尖过处,空气无声撕裂。一股孤高绝傲、凛冽如潇湘夜雨的刀意凭空而生!这并非宋缺的霸烈无匹,却带着审视众生、直指本心的穿透力!绵绵刀意如无形蛛网,瞬间笼罩解晖。
解晖只觉周身一紧!并非物理束缚,而是精神层面的巨大压力。那刀意如冰冷溪流,渗入四肢百骸,更直刺灵台!眼前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青城幽谷,春溪潺潺。
年轻的他攥着一方素白手帕,帕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字,针脚细密,带着独特的韵律。他对着潺潺溪水,低声自语,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挣扎:清惠为何?为何你眼中只有那天下苍生,那虚无缥缈的天道?我解晖愿以整个巴蜀为聘,难道还换不来你一次回眸?那份刻骨的痴恋与身为堡主的责任在激烈撕扯。
洛阳白马寺,人潮熙攘。
他藏身于喧闹的人群中,目光近乎贪婪地追随着讲经台上那个圣洁如莲的身影。炽热与卑微交织的眼神,与周围格格不入。梵清惠那句红尘万丈,情丝牵绊,终是大道之碍如同冰冷的枷锁,瞬间将他钉在原地,卑微如尘。
独尊堡密室,烛火摇曳。
他独自摩挲着珍藏的、带有慈航静斋印记的信物,窗外悬挂的巴蜀十四郡舆图在昏暗中沉默。痴恋的执念与守护一方疆土的重任,如同密室中明灭的烛火,在心底反复拉锯。
这些深埋心底、从未对人言说的隐秘痴念与挣扎,被这孤绝的刀意强行引动、放大,如同最锋利的镜子,将他灵魂深处最不堪的角落映照得纤毫毕现!
解晖闷哼一声,如遭重击!手中那只被他稳稳端着的茶盏,一声轻响,坚硬的瓷壁竟被硬生生捏出蛛网般的裂痕!他脸色瞬间由红转白,体内雄浑的独尊真气不受控制地剧烈翻腾,玄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石桌表面,无声浮现出道道细密的裂痕------正是心神激荡,真气外泄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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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角铜铃被骤然爆的罡风激得疯狂乱响,刺耳的铃声撕破山间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