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收指负手,那如影随形的潇湘水云刀意瞬间消散。亭内只余死寂,以及解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他缓缓睁开眼,眸中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林越,那目光混杂着被赤裸剖开隐秘的震怒、羞耻,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
情丝为刃,害人害己。林越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重锤,敲在解晖摇摇欲坠的心防上,宋阀主再问:他日若梵清惠以情相挟,令你背弃汉统盟约,倒向李阀,解堡主当如何自处?为一己私情,背弃诺言,陷巴蜀万千汉民于水火?亦或斩断情丝,做那顶天立地的巴蜀之主?
解晖喉结滚动,强行咽下涌至喉头的腥甜。他缓缓放下那布满裂痕的茶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良久,他抬手,用袖口抹去嘴角一丝渗出的血迹,动作缓慢而沉重。再抬眼时,眸中虽血丝未褪,却已强行压下惊涛骇浪,恢复了深潭般的沉寂。
林先生,解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言尽于此。解某行事,自有分寸。联姻之事就此作罢。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请转告宋兄:巴蜀十四郡关隘,即日起,宋阀商队通行无阻;解家私库三千金,三日内送往岭南充作军资------此乃解晖,给盟友的交代。
他拂袖起身,玄袍在凛冽罡风中如战旗般展开,挺直的背影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堡!他沉声下令,声音穿透风声,闭死关!未得我令,任何人不得扰!不再看林越一眼,他大步流星地走下观云台,身影很快没入云雾缭绕的山道,只留下石桌上那杯裂而未碎、茶汤已冷的残盏,无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诛心之战。
林越看着那决绝离去的背影,摇头轻笑,哼起荒腔走板的调子:毛肚黄喉鸭肠火锅去咯!青衫身影晃悠悠地沿着石阶下山,很快消失在葱郁的山林之中。
与此同时,岭南,某处刚被僧录司收缴、重新丈量后租给附近农民的寺庙田产旁。宋鲁手持一卷《释门规约》,正指挥着宋阀士兵和僧录司官吏,监督着田亩的划分与租契的签订。他虽不如宋缺、宋智那般光芒万丈,但一身银龙拐法修为精深,此刻站在田埂上,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宋将军!宋将军!您要为小民做主啊!一个头花白的老农,带着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村民,噗通一声跪在宋鲁面前,老泪纵横,隔壁宝林寺的和尚他们他们昨夜偷偷放火烧了俺们刚分到的秧苗!还说还说这是佛祖降罪,让俺们不得好死!
宋鲁眼神一寒,手中那根看似普通的银色拐杖重重一顿,插入泥土之中,出沉闷的声响: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如此猖狂!来人!随我去宝林寺!
他带着一队精锐士兵,杀气腾腾地赶往宝林寺。寺门紧闭,里面隐隐传来诵经声。宋鲁一脚踹开寺门,只见寺内僧众聚集在大殿前,为的老僧一脸悲愤,指着宋鲁喝道:宋阀倒行逆施,强占佛田,迫害僧众,必遭天谴!佛祖在上,定会
定会什么?宋鲁冷笑一声,打断老僧的话,佛祖若真有眼,就该先收了你们这些放火烧苗、祸害乡邻的假和尚!他目光如电,扫过众僧,谁放的火?自己站出来!否则,休怪宋某无情!
一股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一些修为浅薄的僧人已是脸色白,两股战战。
那老僧兀自强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阀
话音未落,宋鲁身形一晃,手中银拐化作一道银光,快如闪电般点向老僧身侧一名眼神闪烁、面带惧色的中年僧人!那僧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肩井穴一麻,半边身子顿时动弹不得,被宋鲁像拎小鸡一样提了出来。
说!是不是你干的?宋鲁声音冰冷。
那僧人吓得魂飞魄散,在宋鲁凌厉的目光和那根散着寒气的银拐威逼下,心理防线瞬间崩溃,哭喊道:是是方丈让我干的!他说说要给那些泥腿子一点教训不关我的事啊将军!
真相大白!宋鲁眼中寒光更盛,看向那脸色惨白的老方丈:人赃并获,还有何话说?拿下!按《规约》处置!参与纵火者,一律废去武功,押送官府!宝林寺田产,再罚没五亩充公!
士兵们如狼似虎般扑上。反抗?在宋鲁那根神出鬼没的银拐和精锐士兵面前,不过是徒增伤亡。很快,参与纵火的几名僧人便被制伏,哀嚎着被拖走。
老方丈面如死灰,颓然坐倒在地。
田埂上,那些分到田地、亲眼目睹宋阀为自己做主的农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对着宋鲁和士兵们离去的背影叩头不止,口中高呼:宋阀主英明!宋将军青天!声音充满了感激与拥戴。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天下大势,但他们知道,谁给了他们土地,谁保护了他们,他们就拥护谁。
蜀中,喧闹的大堂内,红油翻滚,麻辣鲜香的气息弥漫。林越坐在靠窗的雅座,桌上铜鼎分隔九宫,内置茱萸、花椒、姜片熬煮的红汤,算是隋末的火锅,不过称呼是古董羹暖锅沸鼎。林越夹起一片脆嫩的毛肚,在九宫格里熟练地七上八下,然后满足地送入口中,一脸惬意。
小二!再加盘鸭肠,一壶冰镇梅子酒!他扬声招呼,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邻桌几个江湖汉子正唾沫横飞地议论着:
听说了吗?独尊堡主解晖突然宣布闭关了!
何止!据说宋阀和独尊堡的联姻也黄了!
啧啧,这巴蜀的天,怕是要变咯
林越仿佛没听见,专注地涮着鹅肠,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谢晖必反,不过现在就看他和慈航静斋能撑多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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