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携女再叩门
沈云容失魂落魄地回到英国公府,她那苍白如纸的脸色、红肿的双眼以及被风雪打湿的斗篷,无一不在昭示着此行的惨败。她甚至没有力气向焦急等待的母亲解释一句,便被丫鬟搀扶着直接回了自己的绣楼,紧闭房门,任凭王氏在外如何呼唤,也只是传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英国公沈维得知消息后,并未立刻去安慰女儿。他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书房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惨淡天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更添几分压抑。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方上好的端砚,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
“砰!”一声闷响,那方价值不菲的端砚终究还是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墨汁四溅,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一片狼藉的污渍。
“北静王!水溶!”沈维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沉嘶哑,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和…一种被羞辱的愤恨。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女儿,英国公府的嫡出大小姐,竟然会不顾礼法和颜面,亲自上门去求见,而对方…对方竟然连门都没让她进!这简直是将他英国公府的脸面踩在脚下摩擦!这比直接拒婚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沈维纵横官场多年,手握重兵,就连皇上也要对他礼让三分,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若是此事传扬出去,他英国公府还如何在京城立足?他的女儿还如何嫁人?
“好…好一个北静王!”沈维猛地站起身,在昏暗的书房内来回踱步,如同一头被困的雄狮。“你既然如此不给我沈家留余地,那就别怪我沈维…不讲情面了!”
一个更加强硬、甚至带着几分破釜沉舟意味的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他要亲自去一趟北静王府!不是以赏画为名的宴请,而是堂堂正正地、带着女儿一同前往!他倒要看看,当着他这个英国公的面,北静王水溶还敢不敢将他们父女拒之门外!他要一个明确的、当面的交代!即便最终依旧是拒绝,他也要让水溶亲口说出理由,并且…付出相应的代价!
“来人!”沈维朝着门外沉声喝道。
管家应声而入,看到地上的狼藉,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备车!”沈维声音冰冷,“另外,去告诉小姐,让她立刻梳洗打扮,换上她最正式的命妇朝服!一炷香后,随本国公…出门!”
“老…老爷?”管家惊得目瞪口呆,“这…这是要去…”
“北静王府!”沈维一字一顿地说道,眼中寒光四射。
当沈云容听到这个消息时,她正蜷缩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父亲…要带着她…再去北静王府?在她刚刚遭受了那样的羞辱之后?一股巨大的恐惧和难堪瞬间攫住了她。
“不…我不去!”她猛地坐起身,声音嘶哑地喊道,“父亲!女儿…女儿再也没有脸面去见他了!”
“糊涂!”沈维直接推门而入,脸色铁青,“脸面?现在还顾得上什么脸面!他北静王今日敢将你拒之门外,明日就敢将我英国公府踩在脚下!这口气,你咽得下,我沈维咽不下!起来!打扮整齐!今日,我们父女一同前去,我倒要看看,他水溶…究竟有多大的架子!”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沈云容看着父亲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充满了绝望。她知道,父亲这次是真的动了真怒,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一炷香后,英国公府那辆代表着品勋贵身份的、装饰着麒麟徽记的华丽马车,在前后各四名盔甲鲜明的府兵护卫下,浩浩荡荡地驶出了府门,径直朝着北静王府的方向而去。马车所过之处,行人纷纷避让,侧目而视,议论纷纷。这非同寻常的阵仗,立刻引起了沿途各府邸眼线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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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内,沈维身穿一品国公的正式朝服,绛紫色的蟒袍上绣着威风凛凛的麒麟补子,头戴七梁冠,腰束玉带,面色阴沉如水,周身散着一股久居上位的杀伐之气。而坐在他身旁的沈云容,则穿着一套按品级穿戴的命妇礼服,深青色的大衫,霞帔上缀着璀璨的珠宝,头戴珠翠翟冠,华丽庄重到了极点。然而,这身盛装非但没有让她显得高贵,反而像一层沉重的枷锁,将她紧紧束缚。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而麻木,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即将面临的,是比死亡更难堪的…公开处刑。
北静王府门前,气氛比往日更加肃杀。英国公府的车驾甫一出现,王府的侍卫们便如临大敌,迅提高了警戒。那名见过沈云容的侍卫头领脸色一变,立刻转身飞奔入内禀报。
片刻之后,北静王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而且是中门大开!这是迎接极其尊贵宾客的最高礼节!
只见北静王水溶身穿亲王常服(石青色四爪团龙补服),并未披甲佩剑,但神色肃穆,在王府长史及一众属官的簇拥下,亲自迎出了大门。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深沉的平静,目光锐利地看向那辆停下的华丽马车。
马车停稳,英国公沈维率先下车。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朝着水溶拱手道:“王爷殿下,老夫携小女冒昧来访,打扰王爷清静,还望恕罪。”话语虽然客气,但语气中却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
水溶微微颔,语气平淡:“国公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才是失礼。请入府叙话。”他的目光扫过随后被丫鬟搀扶下车的、盛装却面色惨白的沈云容,眼神微微一闪,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重重庭院,来到王府正殿——承运殿。此处是王府举行重大典礼和接见重要宾客的场所,殿宇巍峨,陈设庄严,无形中便给人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分宾主落座后,侍女奉上香茗。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气氛凝重得几乎让人窒息。
沈维端起茶杯,却并未饮用,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沉缓而有力:“王爷,今日老夫前来,并非为了品茶赏画。有些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水溶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国公请讲。”
“好!”沈维放下茶杯,出一声清脆的响声,“王爷是爽快人,那老夫就直说了。小女云容,对王爷一片痴心,京中人尽皆知。我英国公府,虽不敢说功勋盖世,但也是世代忠良,为国戍边,从未有负皇恩。老夫本以为,此乃天作之合,故多次向宫中陈情,亦曾亲自设宴相邀。”他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可王爷却一再推脱,甚至…甚至连小女昨日亲自登门,都拒之不见!这…这究竟是为何?难道我沈家女儿,就如此不堪,入不了王爷的眼吗?”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震得人耳膜聩。
一旁的沈云容早已羞得无地自容,死死地低着头,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打湿了她华贵的衣襟。
水溶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丝毫波澜。待沈维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国公此言差矣。”
他的目光扫过沈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最后落在了瑟瑟抖的沈云容身上,语气变得稍微柔和了一些,但依旧保持着距离:“沈小姐才貌双全,品性端庄,本王一向敬重。昨日之事,实乃本王府中下人恪守规矩,不敢擅自通传,怠慢了小姐,本王在此致歉。”他微微欠身,态度诚恳,却将责任推给了“规矩”和“下人”,保全了双方的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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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婚事…”他的语气再次变得郑重,“本王此前在皇兄面前,以及在贵府宴上,均已明确表明心迹。本王志不在此,唯愿寄情山水,做个闲散人。此乃本性使然,绝非对沈小姐或贵府有任何不满。”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沈维,语气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国公今日携女前来,阵仗如此之大,莫非…是要以势压人,逼本王就范不成?”
这一句反问,掷地有声,如同一道惊雷,在大殿中炸响。沈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水溶竟然如此直接地点破了他的心思,而且扣上了“以势压人”的大帽子!这顶帽子,他可戴不起!
“王爷误会了!”沈维连忙辩解,气势顿时矮了三分,“老夫…老夫只是爱女心切,一时情急…”
“国公爱女之心,本王理解。”水溶打断他,语气缓和下来,但话语却更加意味深长,“但婚姻大事,讲究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若因一时之气,铸成大错,不仅耽误了沈小姐的终身,更恐伤及两国公府之间的和气,甚至…引来圣上的猜忌。国公是明白人,当知其中利害。”
他的话语,软中带硬,既给了沈维台阶,又点明了最严重的后果(圣上猜忌)。沈维听着,冷汗不禁涔涔而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的举动,是何等的冲动和愚蠢!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可能将整个家族置于险境!
水溶见他神色动摇,便不再多言,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话从未生过一般。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沈维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站起身,朝着水溶深深一揖:“王爷…所言极是。是老夫…糊涂了。今日打扰王爷清静,还望海涵。老夫…告辞了。”
说完,他不再看一旁失魂落魄的女儿,转身大步向殿外走去。那背影,再无来时的嚣张气焰,只剩下一片…萧索与落寞。
沈云容在丫鬟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跟上。在踏出殿门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北静王水溶依旧端坐在主位上,身影在大殿深处的阴影中,显得那么遥远,那么…高不可攀。一滴冰冷的眼泪,终于从她眼角滑落。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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