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瓦全求侧妃
从北静王府铩羽而归的英国公沈维,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脊梁骨。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三日,不见任何人。出来后,他对女儿沈云容的婚事绝口不提,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英国公夫人王氏更是病倒在床,终日以泪洗面。偌大的国公府,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冷清和…隐隐的指指点点。京城的风言风语,如同无孔不入的寒风,早已将沈家女“倒贴”北静王被拒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沈云容的绣楼,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她屏退了所有丫鬟,终日枯坐在窗前,望着窗外萧索的庭院。她不再哭泣,眼泪似乎已经流干。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窝深陷,原本灵动的眸子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她身上依旧穿着那日去王府时的雨过天青色襦裙,衣裙已经有些褶皱,她却浑然不觉。饰早已卸下,一头乌披散着,更衬得她形销骨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了她。她知道,自己完了。不仅是婚事完了,连名声、前程,乃至整个人生,都完了。父亲的沉默,母亲的病倒,府中下人躲闪的目光,无一不在提醒她这个残酷的事实。她将成为京城最大的笑话,一个没人敢要、也没人会要的“弃妇”。这种未来,比死还让她感到恐惧。
然而,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种扭曲的、不甘的火焰,却悄然燃起。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落得如此下场?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为之付出了全部的勇气而已!北静王水溶…他凭什么如此践踏她的真心?他那看似温和却冰冷至极的拒绝,如同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一个疯狂的、玉石俱焚的念头,在她脑海中逐渐清晰。既然正妃之位无望,既然她已经声名扫地,既然…已经没有更坏的结果了…那她何不…再搏一次?不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爱情,而是为了…报复!为了争一口气!为了让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知道,她沈云容,不是他可以随意羞辱、随意丢弃的!
她要去求他!不是求正妃,而是…求一个侧妃之位!哪怕是做妾!她要让他不得不接纳她,让她成为他王府中一个永远的存在,一个提醒他今日之决绝的活生生的证据!这是一种自毁式的报复,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能让她从这绝望深渊中爬出来的…最后一根稻草,哪怕这根稻草本身就沾满了毒液。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再也无法遏制。她不再犹豫,也不再恐惧。她唤来贴身丫鬟,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吩咐道:“备水,沐浴,更衣。”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清雅的装扮。她让丫鬟取出了她最华丽、也最妖娆的一套衣裙——一件石榴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宫装,那鲜艳刺目的红色,如同燃烧的火焰,又如同…淋漓的鲜血。她的头被高高绾成一个惊鸿髻,簪上全套赤金点翠嵌红宝的头面,尤其是正中那支展翅欲飞的金凤步摇,凤口衔下的珍珠流苏长及肩头,摇曳生姿。她的脸上施了厚厚的脂粉,掩盖了苍白,唇上点了最鲜艳的胭脂,眉眼也用螺子黛精心描画过,力求精致到每一根睫毛。然而,这种极致的华丽,非但没有带来生气,反而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没有灵魂的、即将赴死的人偶,美得惊心动魄,也…凄厉得令人心寒。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没有乘坐府中的马车。她只带了那个最忠心的丫鬟,再次雇了一辆普通的青呢小车,在一个天色阴沉、寒风呼啸的午后,悄无声息地驶向了那个让她梦碎也让她心生魔障的地方——北静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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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王府门前的侍卫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诧异,而是…一种混合着怜悯、警惕和一丝不耐的复杂神色。这位英国公府的小姐,怎么又来了?而且这次的打扮…如此扎眼。
“沈小姐,”侍卫头领硬着头皮上前,“王爷有令,近日不见外客。您…还是请回吧。”
沈云容抬起眼,那双原本应该秋水盈盈的眸子,此刻却如同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去通传。告诉王爷,英国公府沈云容,不求名分,只求…见他最后一面。若他不见,我便在此长跪不起。”
说完,她竟真的提起裙摆,在那冰冷刺骨的青石板地上,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小姐!”丫鬟惊呼一声,想要去搀扶,却被她冷冷地推开。
这一下,连侍卫头领也慌了神。一位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在亲王府邸门前长跪,这要是传出去,可是天大的事情!他不敢怠慢,连忙转身飞奔入内禀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寒风如同刀子一般刮过,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沈云容单薄的身上。她跪得笔直,红色的宫装在一片素白中显得格外醒目,也格外…悲壮。她的膝盖早已失去知觉,嘴唇冻得紫,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不知过了多久,王府的侧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的不是管家,而是北静王水溶本人!
他依旧穿着一身家常的石青色锦袍,外罩一件玄色大氅,脸色沉静,但眉头却微微蹙起,眼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厌烦。他显然没想到,沈云容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来逼他现身。
“沈小姐,”他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低沉,“你这是何苦?”
看到他出现,沈云容的眼中骤然迸出一种异样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恨意、执念和…一丝扭曲的喜悦的光芒。她没有起身,反而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地叩下头去,额头触碰到冰冷的地面,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王爷…”她的声音因为寒冷和激动而剧烈颤抖着,却异常清晰,“云容…自知卑贱,不敢奢求正妃之位。今日冒死前来,只求王爷…赐云容一个侧妃之名!哪怕…哪怕只是一个名分,让云容能够留在王府,为奴为婢,伺候王爷左右,云容…也心甘情愿!”
她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不仅震住了周围的侍卫和丫鬟,也让北静王水溶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的眼神骤然转冷,那种温和的表象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寒意和…毫不掩饰的怒意。
“沈小姐!”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凛冽的威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是英国公府的嫡女,身份何等尊贵!岂可自甘堕落,说出如此…如此不知自重的话来!”
“尊贵?”沈云容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凄惨而扭曲的笑容,泪水混合着脂粉在脸上划出道道痕迹,“我还有什么尊贵可言?自从…自从王爷您将我拒之门外的那一刻起,我沈云容在这京城,就已经是一个笑话了!一个没人要的笑话!既然…既然已经如此不堪,我为何不能为自己争一条活路?哪怕…是一条最不堪的活路!”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绝望的控诉和自暴自弃的疯狂。水溶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却依旧美艳的脸,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之情。他厌恶这种不顾一切的纠缠,厌恶这种以自毁为代价的胁迫,更厌恶她将自己的不幸全然归咎于他的态度。
“活路?”水溶冷笑一声,声音冰冷如铁,“你以为,进了本王的王府,就是活路?沈小姐,你太天真了!本王的府中,不需要一个心怀怨怼、意图报复的侧妃!更不需要一个用贞洁和名誉来做交易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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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语,如同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刺入了沈云容的心脏,将她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粉碎。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得如同地上的积雪。
“至于你的名声,”水溶的语气稍微缓和,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本王可以向你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有半个字传出王府。你依旧是英国公府尊贵的大小姐。至于未来如何,全在你自己选择。”他顿了顿,最后说道,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终结的力量:“回去吧,沈小姐。不要…再来了。”
说完,他不再看她一眼,毅然转身,大步走回王府。那扇侧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出沉重的、如同墓穴封门般的…声响。
沈云容呆呆地跪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失去了所有知觉。寒风依旧呼啸,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那种连为妾都被拒绝的耻辱,比死亡更让她感到…万念俱灰。
丫鬟哭着上前,拼命想要将她搀扶起来。沈云容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任由丫鬟将她拖起,一步一步,踉跄地走向马车。那身鲜艳的红衣,在苍茫的雪地中,如同一抹凄厉的…血痕。
她知道,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而她与北静王水溶之间,也从此…恩断义绝,只剩下…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深可见骨的…伤痕。京城的这场闹剧,终于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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