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夕随着声音望过去,郁老头满面凝重,他想说什麽,却看着景夕摇了摇头,连声哀叹。
郁老头见景夕看过来,沉着声问:“多久没睡好觉了?”
景夕随着他的话认真的想了想说,“有段时间了。”
郁老头是个暴躁的人,他看了景夕一眼,加重语气道:“那是多久?”
景夕沉默一下,坦白说:“三年。”
郁老头给人把了一辈子的脉,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现在一听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他轻轻哼了一声,又问:“那是从什麽时候开始食欲不振的?”
景夕垂下眼睛说:“也有三年了。”
这也是真话。
郁老头却不满意,他按住那微弱的脉象,继续追问说:“那是什麽时候开始苦闷的?”
景夕在这句话里擡起眼来看向他,阳光照的她一片澄净,琉璃眼珠随着心跳微移,景夕不语,郁老头又换了个说辞,“什麽时候开始不开心的?”
景夕下意识的想说没有,她也真的没回想到什麽不开心的事,即将回答的前一刻,郁老头察觉到什麽一样盯着她,让她想好再说。
四目相对,景夕在他锐利的视线里无所遁形。
她在郁老头的警告里哑口无言,无意擡眼时,景夕注意到了郁老头花白的发根。
对方满头白发,景夕在这白发里忽的想起来了景兴邦。
时光停滞,这一刻天空忽然飞雪,景夕顺着她的回忆,再次回到大雪纷飞的鹤渚。
郁老头见她眼眶湿润,也不催她。
药香四溢,景夕再次开口时显然不复之前的淡定,她莫名的哑了嗓子,对着郁老头说:“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当郁冬灵提出来无理要求,黎旭踏上飞往异国他乡的飞机,景兴邦去世的那一刻,景夕的世界里,就再也不存在开心这个词了。
郁老头长叹一口气,移开那只把脉的手。
他的指甲在景夕的手腕上留下许多弯月印,景夕看着他,淡定的问情况很糟糕吗?
郁老头原本压着的火一下就起来了,眼前的小姑娘看着和他孙女一样大,可脉象却还没有他这样七十多的人好,还好意思问很糟糕吗?
当然糟糕了。
郁老头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的凶她说,这世界上有什麽事能有那麽难熬?
有什麽事情非要和自己过不去?
神医大都有脾气,郁老头骂起人毫不客气,这一点齐心早早就告诉她了,可现在景夕被骂的狗血淋头,却在他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关心。
景夕在他的怒骂里,忽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那应该是她六岁的时候,她参加一个比赛,当时因为紧张没有得奖,她觉得丢人,气的直哭,连晚饭都不肯吃。郁冬灵一直哄她,景兴邦也说没关系,可她就是哭的停不下来,到最後两人都失去了耐心,气的景兴邦抄起鞋底要揍她。
当年郁冬灵和景兴邦感情尚好,郁冬灵虽是嫌她倔,但也还是会拦着景兴邦,事後让景夕不要记恨他。
六岁的景夕参悟不了那些感情,但二十六岁的景夕终于理解了动气的原因不是不耐烦,而是因为他心疼,因为对景夕有爱,不舍得她那麽为难自己,所以选了一个激烈的表达方式。
面前的郁老头也是这样的。
他不是因为嘴毒脾气坏,是因为他底色是一个温暖善良的人,见景夕这样为难自己,他觉得难过。
景夕微微一笑,沉默不语。
这样做的後果就是被郁老头扫地出门。
郁老太隔着木门骂他说哪有这样待客的?
她把景夕叫进来,几人围在一起吃了顿早饭,然後景夕又被扫地出门。
景夕没想到自己会被赶出来两次,眼都睁大了,司机在门口忐忑不安的问要走麽?
景夕看了看紧闭的木门,点了点头。
她只是答应齐心来看医生,现在医生把她扫地出门,那她也没办法。
景夕叹了口气,拿出来一个信封递给司机让他转交,权当诊费,司机捏着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心想这都赶他两个月的工资了,他好脾气的敲敲门。
守在门後的郁老头以为景夕回心转意了,高兴的唰的一下拉开门,却没想到见到了笑容满面的司机,对方尊敬有加的把那个信封递过来说,这是老板的心意。
郁老头看看那个信封,又看看坐在车里的景夕,一下就炸了。
他抄起那个信封步履生风的走到车前敲敲车窗,玻璃降下来,他一把将那个信封扔到车里对着景夕说赶紧走。
除非她真心实意的想治,否则以後再也别出现在他面前。
他说完之後气的转身就走,回家嘭的一声又把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