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林青禾才挥手停下。
“这边。”她指着前头一片低洼林地,“今晚先在这儿扎营。”
这是她之前在山里探过的一个临时点,背风丶靠水,地势低但不积水,几株粗树勉强能遮风,有天然的石壁挡住後方。
衆人闻言立即开始分工。
林通带着几个青壮搭棚,用枯草铺地;周晓萍丶赵芦花收拾地面碎石,圈出营地范围;吴春花和魏长福去溪边打水,确保有水可用。
林青禾先安顿好老人孩子,再检查各家背篓里的干粮与药包,确保无损无失。
一切都很沉默,但也很熟练。
这是她们早已反复演练过的事。
只是以往是“假如”,而现在是真实。
“火堆点两处,只留微光。”她吩咐,“锅架起来,烧水泡饭。所有人吃点热的,夜里好熬。”
水烧开了,放进事先炒好的豆子干粮,泡出一锅稠糊糊的热粥。又加了点盐和野葱末,勉强有点味道。
孩子们喝着热粥,老人们也靠着树干默默啃着干豆饼,没人挑剔,没有怨声。
林青禾坐在最外侧,一边咽着一口热粥,一边观察山林动静。
虽快入夏,夜风缺越吹越冷,时不时有飞蛾冲进火光,化作灰烬。
她脑中没有半点松懈。
花溪那边的火光仍在夜空中闪烁,即便远了,也能感到它在燃烧——那不是城市的火,而是乱世的火。
“这次……我们还能去哪?”林杏枝坐在她旁边,声音很轻。
林青禾没有立刻回答。
她看着火堆,低声道:“西南。靠近南诏的地方应该还未被战火波及。”
“可路更远。”
“远总比死在城里强。”
林杏枝叹了口气,搂了搂已经睡着的小青麦。
“青禾,”她忽然说,“你怕吗?”
林青禾手指顿了顿,才低声回:“怕。但怕也得走。”
风吹过她的侧脸,那张原本柔和的脸,在火光下刻出一丝冷峻。
夜更深了。
林青禾巡视完每个角落,又去溪边查看情况。林青山坐在树根旁,正警觉地望着林中方向,手里握着竹哨和砍刀。
“歇会儿吧。”林青禾拍拍他,“我来。”
林青山摇头:“我不困。”
她看他一眼,没再劝,只是也坐下陪着守夜。
半晌後,青山忽然道:“姐,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再逃了。”
“我知道。”她望着林中的黑暗,“可这世道,它不许我们停。”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可我们总要往能活的地方去。”
那一夜,没有星光,没有歌声,也没有梦。只有呼吸丶风声丶木火轻响。
可他们活着。
他们又一次,在世道的缝隙中,活了下来。
逃亡才刚开始,林青禾知道,只要人还活着,哪怕只有一口气,哪怕只是摸黑前行,他们终会找到栖身之地。
这一夜,是她们重新走上荒路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