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啓山路
晨光透过层层林叶洒落在地面,斑斑点点的光影像落在身上的细针。
林青禾一行已经在林中跋涉了整整两日。
这两日里,他们日夜兼程,不敢多停,除了避开潜在的追兵,更是要尽快甩开花溪城的馀波。
如今,他们终于踏进了更深的西南山地。
这里地势渐起,林木深深,藤蔓横生。小路早已没有了,唯有野兽留下的踏痕,或林青禾凭方位探出的脉络,供人穿行。
林青禾走在队伍最前,袖中藏着一只指南针。
这不是这个世界的物件,而是她在穿越之初就随身带着的简便野外版——没有数字,没有灯光,只有一片磁针与刻度,但对她来说,已足够。
她不断确认方位,每隔一段便在心中默念一次方向,随後指示青山与魏长福修正路线。
林青禾有明确的目的地。
——云诡山。
云诡山,山如其名,常年云雾笼罩,深处诡秘,是这一带流传许久的‘禁地’。宣朝旧志上说,那山里曾有异人居,设阵藏村,避世多年。普通人若误入,大多迷路,轻则头晕,重则失魂。
可那不过是地势复杂丶磁场紊乱所致。
云诡山有张非常出名的照片——云像瀑布一样从山巅往下泻,像仙境,也像梦魇。
在华国,林青禾原本生活的时间,云诡山是个有名的“灵异之地”。
各大探险节目争相取景,灵异主播在那里演过“迷雾逃生”,拍过“沉村鬼影”,甚至还有几部有名的恐怖片都在那山脚下实景拍摄。网传那里夜里能听见哭声,山腰处会突然起雾,道路走三遍都不一样……可越是这样,越是吸引人前往。
她还记得後来云诡山的村寨凭借这些“异闻”,竟然带动了旅游业,建民宿丶开农家乐丶直播带货,不少原本贫困的村民吃上了旅游饭,甚至还有人被请去讲致富经。
而她,是那几年去过三次的“老熟客”。
她清楚那座山的地势丶物産丶气候,哪怕时间不同,但大致方位是不会变。
正因如此,当她意识到花溪城终将不保丶朝廷崩乱已成大势,她便将所有可能生路都细细比对过。
云诡山,就是她留下的最後一张底牌。
而要到云诡山,按照她的估计还要穿越一条低山岭,沿途可能会有一些村寨。但只要不出大乱子,半月可达。
翻过去,便是南诏。
南诏,在宣朝地图上并不起眼,是边陲之外的番属小国。
它地处山岭之间,自成体系,地瘠而不乱,水多林密,气候温润,山货丰富,百姓多敬山信神,不好战。
在宣朝眼里,它不过是年年进贡的附属,但也从不出兵远征,不插手内政。她不指望南诏能接纳她们,但至少——那里不会有官军,不会有苛政,不会有城破屠民。
是最接近“世外桃源”的地方。
若她能带着这几十口人穿过云诡山,就有可能在那里寻到一块栖身之地。
一个真正的落脚之处。
林青禾没将这些全讲给队伍听。她只是在每日行走中,将路线安静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在一次次林间歇脚时调整方向,在山路转折处留下浅浅的记号。
衆人只知道,她们要穿山,去一处远方。
但她们信她,这就够了。
*
林中夜深露重,薄雾升起,湿气爬满草木石块,远处山脊已渐被云雾吞没。营地中央只点了一堆小火,火光跳动,把周围人的脸映得一片明一片暗。
林青禾坐在一块略干的石头上,手边摊着一块油布,上头整齐地列着各类干粮。
这是他们出逃至今的第一次系统盘点。
之前在花溪,她早有准备,可真正逃出来时仍不得不丢弃许多。为了躲避城内混乱,她决定舍弃板车,仅保留各人背负之物。这样灵活丶迅速,但代价就是装载量骤减。
如今这一队人马,全靠双肩撑着走。
体力好的如吴春花丶魏长福丶林通等人,每人前後各背一个背篓;周晓萍丶赵芦花丶陈谷香等人也各背一大篓;老人和少年则仅背一只轻背篓,里头装的是轻便的干粮或水袋。
而最小的孩子如小石头丶潘三娘丶小青麦,全都直接被放在背篓里,被布垫包好,安安静静地窝着。
就这样,他们用人力组成了一支“流动营寨”。
林青禾将最後一袋炒豆倒入布袋,系紧袋口。她看着那几堆粮食,皱眉。
豆饼三十斤斤丶炒豆二十斤丶葛根粉二十斤丶杂和米二十斤丶地瓜米十五斤丶野菜干与蕨菜干一背篓丶蜂蜜两瓮,肉干尚有五十斤,盐还有一小袋……
若精打细算,仅靠这些——撑二十天,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