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淡岭方才还瞪圆的眼睛逐渐微眯,睨着埋首喝汤的人,须臾後自齿缝间幽幽地逸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呵笑。
*
仲亦白是十天之後出院的,期间除去找了位护工短暂替班以外,基本由淡岭一个人全程陪同照顾。
仲亦白一面内疚心疼,一面又该死地享受着。眼下示弱特权即将到期,他还有点不舍。
“这些天耽误你的事了吧?”仲亦白看向正在忙着收拾东西的人,问道。
淡岭轻轻摇头:“没啊,护工替班的时候,我都有顺便解决工作室的预约拍摄。”
“嗯,可你都没时间去外面拍照了……”
淡岭蹙眉停下手里的动作:“且不说这只是短短几天,就算是几个月也肯定要以你的身体为重。我在你眼里是逃避责任,只顾自己快活的人吗?”
仲亦白一时语塞:“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麽意思?”
淡岭踱步走到床边,俯身凑到仲亦白面前,“三年前决定分开,因为我觉得那是更利于你的选择,并不是想甩掉你这个包袱。”
“我知道。”仲亦白牵起唇角,略显勉强地笑了笑。
“那就别装,别卖惨。”
淡岭又逼近几分,旋即磕了磕仲亦白的前额,一触即离,“明明恨不得把我当猫一样养在家里的人,演什麽手放开。不是该趁着刚救了我的命,挟恩图报赖上来要我负责嘛?”
仲亦白难得怔愣,一贯的游刃有馀和不动声色仿似瞬间失效。过了片刻,他後知後觉地问了句:“多久?可以赖多久?”
淡岭拉上行李袋的拉链,准备动身去办出院手续,等手搭上门把手时才扭头应道:“都可以,随你喜欢。”
仲亦白面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笑意直达眼底,得了便宜还禁不住卖起乖来:“放心,淡摄影师,保你不亏。我养猫很有经验,你看尼采就知道了。我从没有尝试困住它,只会乖乖留在原地等待。你们来去自由,记得偶尔回家就好。”
“呵呵。”
淡岭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戚语昨天还发消息说,你们家那只流浪猫已经两个月没出过门了,眼下正躺在你新寄回去的猫窝里打呼噜呢!”
所谓来去自由的浪子猫,终究败在了狡猾人类的糖衣炮弹下,逐渐沦为安心被主人豢养的无脑小肥宅。
“不过仲亦白,我可比尼采难拿捏,没准还得浪很久才会躺平哦。所以诱拐尚未成功,仲影帝仍需努力。”
仲亦白起身下床,拿过墙边的拐杖,接着一步步走到淡岭跟前:“淡摄影师你看,我用拐超在行的!”
玩笑结束,他又敛尽戏谑神色,郑重地补了句:“淡岭,你可以一直做你喜欢的事,我也会一直在。”
*
三个月过後,北城郊区的一处乡下小院中。
初夏傍晚,榕树下悬挂的雕花灯笼随风轻拂,暖橘色微光摇曳。
仲亦白将厨房里的菜肴一盘盘端出,摆到院里石桌上,尔後便坐在一旁静候某人归来。
夜幕初垂的乡村,宁谧幽静,车辆轰隆的引擎声可以传出很远很远。
仲亦白听着声响由远及近,唇边笑意渐渐显现。
几分钟後,淡岭踩下刹车,迈步走进小院中。
两人边吃晚餐边闲聊,仲亦白给淡岭夹了片嫩藕:“按上次你说喜欢的那家餐厅招牌菜做的,看看合不合格?”
淡岭依言尝了尝,旋即开心地挑眉:“好吃,有那个味儿了,仲影帝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名厨了啊!话说,你的新剧本看得怎麽样啦?”
“挑着呢,有两部还不错,大约都是秋天开机。”
仲亦白撂下筷子,抿了口自家酿的草莓酒,“淡摄影师过段时间有空闲吗?如果可以的话,想和你一起回岛上逛逛。”
“行啊,正好我最近拍人拍得都快抑郁了。”
淡岭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儿,“而且外婆留下的这间房子也实在有点旧了,眼看快到雨季,可以趁出门期间简单修一修。”
两人一起拾掇完餐桌,洗漱结束後又并肩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看了会儿星星,直到淡岭那只按捺不住的右手覆住身旁人的裤袋搭扣。
仲亦白眸色渐深,但仍克制地攥紧了腰间作乱的手:“别闹,今晚早点睡吧,难得早收工。你这几天忙得都睡眠不足了,乖。”
“这样啊,真的是心疼我嘛?!”
淡岭故作揶揄地挑眉,“仲影帝……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喝太多可乐了吧?”
仲亦白面露不解,紧接着淡岭就附上他耳侧,继续道:“你要实在心有馀而力不足,其实我也可以勉为其难做上面那个……你觉得如何呢,老婆~”
听起来只是随性自然的调侃,仲亦白却秒懂其中的弦外之音。
他倾身抵住淡岭的额头,又轻蹭了蹭鼻尖:“麻药後遗症属实是假装,但借机壮胆说的话是真心的。我当老婆没问题,不过老婆自然得心疼老公,哪舍得让老公出力呢?!”
话音落地,仲亦白便一把将淡岭打横抱起,直奔屋内而去。
窗外风清云淡,夏夜漫漫,无暇皎月如常睥睨着烟火人间。
三年前,风雪夜中曾约定只结伴一程的他们,终得朝朝暮暮长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