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骨鸢头颅究竟藏于何处?”喻执擦着汗开口,“要不咱再搜一遍?”
邬祉擡眼望向蛛网密布的梁檐,似在权衡利弊。
陡然间,阴风卷着浮尘掠过後颈,艾玙下意识後退半步,後背撞上冰凉的廊柱。
“呼——”
耳侧忽有湿冷气息拂过,他浑身肌肉骤紧,牙关打颤着缓缓回头。
只见阴影中矗着个肉瘤堆叠的怪物,黏腻的脓血间辨不出五官,却有两团泛着幽光的凸起,正死死“凝视”着他。
“嘻嘻……逮着只乱闯的小崽子。”鬼物喉间挤出咯咯怪笑,腐肉翻涌间伸出畸形肢体。
艾玙瞳孔骤缩,正要惊呼却被人从身後捂住嘴,挣扎间发出含混的“呜呜”闷响,听那气声便知骂得极脏。
瞥见鬼物手中那根雕满狰狞人面的青铜拐杖,方知是巫者。
艾玙後腰突然被人用力一带,整个人跌进温热胸膛,江砚舟长臂环住他腰际往後疾退,同时长剑出鞘横在身前,剑身映出巫者扭曲的倒影,刃口泛起淡淡灵光。
此时,邬祉凝视祠堂布局。
後墙列着亡者牌位,正中立着幽冥鸢神雕像,这方位暗含阴煞之局。
他剑光一闪劈开雕像,果然见骨鸢头颅嵌于其中,只是眼眶处竟多了两点赤红,分明被人“点睛”。
艾玙背上竹篓突然剧烈震颤,篓中魂火突突跳动,与那头颅遥遥呼应,震得他肩胛骨生疼。
“莫走!快回来!”竹篓挣离肩头瞬间,艾玙猛地推开江砚舟,整个人扑在地上抱住篓身,“我才是你主子!想往哪儿跑?”
他攥着篓沿随惯性往前滑,脚尖死死抵住青砖,指节因用力泛白。
邬祉剑尖刺向头颅双目,却见那阴物突然振翅飞起,红光灼灼扑向艾玙。
“啊——!”少年抱着竹篓在地上连滚数圈,险险避开。
喻执欲上前援手,却怕踩中满地打滚的人,急得直搓手:“小心!快躲到柱子後面!”
“这分明是鬼物!邬祉!看我不杀了你!”
艾玙顶着一头草屑踉跄爬起,绕着祠堂柱子左躲右闪,袍角已被咬出几道血痕。
邬祉握着染血的剑後退半步,破天荒闭紧了嘴,毕竟方才劈开雕像的主意是他出的。
“砰!”
艾玙抄起供桌上的亡者牌位砸向追来的头颅,木雕裂成两半时,他瞥见墙角堆叠的香灰,突然灵光一闪。
“喻执!把香炉踢过来!”
艾玙矮身抄起香炉,扬声喝止:“递剑!”
指尖刚触到剑柄的冰凉,便知晓剑主人。
他旋即挥剑挑起半摞香灰,借着廊柱阴影闪身藏好。
檐角雨水“啪嗒”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水痕。
怀中竹篓仍在剧烈震动,艾玙屏息贴着柱子挪动,忽见头颅失去目标,竟转向空手而立的江砚舟。
只见那少年从容从袖中抖出短刃,正是与霜华成对的“流雪”,刃尖精准磕在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当”声。
“叫你折腾!”艾玙趁其分神,举剑刺入竹篓缝隙猛搅,篓中魂火与头颅同时发出尖啸,“再闹就把你炼成灯油!”
香灰混着符血泼向半空,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镇邪光弧。
邬祉捞起供桌上的黄绸,江砚舟伸手抓住另一端,两人左右包抄裹住头颅。
艾玙扬手将竹篓砸过去:“烧了!”
喻执捧着竹篓烫手似的直晃,瞅瞅艾玙又瞧瞧邬祉,结巴着问:“这丶这真烧啊?”
“费什麽话!”艾玙扬手将香灰拍在他脸上,“我的物件轮得到你心疼?先前嫌我聒噪,这会儿倒充菩萨了?”
“我……”
“少废话!烧!”
喻执指尖凝起火诀,刹那间黄绸裹着头颅腾起熊熊烈焰。
火势熄灭後,满地狼藉中唯有竹篓干干净净立在中央,连半点焦痕都无。
喻执瞠目结舌:“这丶这如何……”
艾玙嫌弃地躲开凑上来的人,抱起竹篓甩了甩袍角:“不过沾了些灰,看见没?爷的宝贝金贵着呢。”
艾玙又挑眉望向喻执,下颌微扬,语气虽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却难掩赞赏之意:“倒是小瞧你了。”
艾玙轻晃竹篓,一道流光倾泻而出,飞过他头顶时,羽翼扫过他的发带,赤金与月华交融。
一只清灵鸢冲天而起,振翅破空,丈许羽翼舒展间流转着月华般的光泽,端的是仙气萦绕,美得惊心动魄,令人屏息凝神。
艾玙擡头,直到脖颈发酸,仍固执地仰首望着天际,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微微滚动。
任谁开口劝说,他都充耳不闻,那副执拗模样,仿佛与头顶的苍穹较上了劲,眼中那一丝对善意终有回响的触动谁都没有瞧见。
邬祉见状,默默收回目光,转而与他望向同一片天空,他悄悄调整了站姿,让自己的影子与艾玙的在地面微微重叠。
风起云涌间,他眼底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