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不体弱的,跟着南老先生游学那三年,南老先生的包袱是她亲自背的,也扛着锄头下地,上山打过柴,农忙的时候,还帮村里的大爷背过稻子,起早贪黑,一忙好些天。”
“那怎麽……”
“怎麽到後来,拉个普通的弓都费劲?”
像是想到了什麽笑话,越丹嗤笑一声,“容继位,永续元年,碧落楼前生大火,虽房屋尽毁,但扑火及时,伤亡甚微。你猜,是为什麽?”
“她丶梦见了。”
这是唯一的可能。
“可是……”南叙顿了好一会儿,努力地寻找合适的措辞,“若她干预旁人生死,那一百年,便不对数了啊……”
是啊……
那怎麽办呢?
“她梦中见未来,又不忍百姓苦难。大抵她自己也有所察觉,梦境与现实,改变与放任对她自己会産生不同的影响。所以她没有亲自去,也没有明说。只是提前委婉地引导了齐容对扶光城救火人员提前的整顿。所以,大火仍有,依旧烧毁房屋,但是救火队去得比往年发生类似事件时都快。”
“那她……之後有没有……”
“她……也不似从前大病一场。只是犯了咳疾,不管是大夫还是太医,进进出出好多回,却总不见好,断断续续咳了大半年才消停。不过,当时百姓和朝臣夸赞齐容远见卓识,也有大半年。”
南叙沉默着。
屋内只有风吹动纸页的声音。
“永续三年吧。西北有地动。听到消息时,齐容立马将准备好的物资,运送前方。慕书安不能见风,病在府中,嗯……三十七天。期间还有其他,一些很小的事,和一些很小的毛病掺杂混着。”
“先帝,不知道吗?不派人替她调养身体吗?”
不应该的呀……
不是说先帝,很宠她的吗?
“那些珍贵药材,流水式的往慕家送,你以为是假的?齐容知道,慕书安也知道。一个慕书安,和那麽多百姓,他们都选了衆人。哪怕是自己嘴上都说着生死有命的慕书安,在自己与他人之间,也一次次地选了别人。”
“唯一不清楚的,只有凌子期那个笨蛋。总头疼她的安安怎麽这般难养,然後又大江南北地收刮养身的药材,偷偷摸摸地拜遍了云照每一城的寺庙。唉,始作俑者就再身边,拜菩萨有什麽用,真是蠢得要死!”
可不是吗?
只知道什麽都自己埋头干。
明明那麽聪明的人,却偏偏又蠢得要死。
哪怕擡头看一眼呢?
“再後来……”
越丹停住了,她站起身来,背对南叙,朝窗户的放下走去。
“再後来她闯宫为何,怎麽被逐出慕家,再到她从那高高的城墙坠落,就是你比我清楚了。”
“你为何不说扶摇城的那场疫病?”这是南叙很想知道,却始终没听到的事。
越丹走到窗户旁停下,转身回头看了他一眼,“南大人怎好意思问。因果报应,凡事公平。她救了一个云照的未来,你觉得只死一个大皇子妃,这杆秤,能平吗?”
南叙其实想过。
但是他一直在等另一个人也告诉他同样的原因。
“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她又没有罪,要什麽证据。你可以为沈繁锦不平,搪塞推脱四十年。今日,我为慕书安,举刀立于一侧,问你写下她本就值得的每一个字,有何不可?”
“我是因偏见,你是因偏心。我们其实,都不太合适。”
“你说得对,可正因如此,陛下才觉得你我一同完成,最为合适。因为我偏心,所以我容你写半个不符事实的字;而你偏见,也不会过多赞誉;才会留下真正的,真相。”
闻言,南叙失笑摇头,“陛下啊,真是像极了从前的慕岁宁。可如今,心结不复,我的偏见,也成了偏心,可如何是好啊。”
“来吧!”他慨叹一声,挽袖从旁提笔而落,“女传第一——慕书安。”
写下之後,忽然又想到什麽,擡头看向越丹,“要不,越大人,女传最後,就写越雪缨吧。从南家後厨,走进这扶光城,踏入这朝堂之中,成为这女官之首。实在值得。”
也不知道是那句话,叫越丹一瞬间神情有些恍惚。
她定了定心神,“算了罢。我也不是什麽好人。”
“当初从侯爷,调到齐容身边,不过是,我发现了齐容对岁宁别有用心。当时我就想,若齐容有令伤及慕书安,我便能令至之前,先弑君。”
南叙握着手中的笔,久久的,笔墨从鼻尖凝聚,然後滴落而下,深深地晕开。
“越大人,不愧是女官之首,其魄力,少有人能至。”
他撤走那一张落花的纸张,五味杂陈地问她:“那你这些年,有想过她吗?”
“想啊,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