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里藏着担忧、疲惫,或许还有一丝委屈,但她的心像结了冰的湖面,任波纹荡开,也无法映出倒影。
她突然意识到:她不只是忘了那些话的内容,更可怕的是,她正在失去感受它们的能力。
回到家,她翻出抽屉里的旧手机,里面存着过去一年和江予安的语音记录。
她一条条点开,起初还能勉强拼凑出对话片段,越往后,越是空白。
那些曾让她心头一热的晚安,那些凌晨三点安慰她的低语,如今只剩下机械的声波起伏。
她靠在床头,闭上眼,试图回忆他的脸。
眉梢的弧度,笑时眼角的细纹,说话时手指轻敲桌面的习惯……画面浮现,却像老照片褪色,轮廓渐渐模糊。
“我开始害怕自己的温柔。”她喃喃重复日记里的那句话,忽然觉得荒谬又悲凉。
她救不了所有人,甚至快要救不了自己。
同一夜,老陈撑着小舟划回岸边。
河风刺骨,他怀里紧紧抱着那只刻着“许知遥”的纸船,像抱着失而复得的骨肉。
回到岸上那间低矮的小屋,他点亮煤油灯,从柜底取出放大镜,一寸寸比对船尾的刻痕与女儿日记本上的字迹。
笔锋的转折、收笔的顿挫、连“遥”字右边那一撇微微上翘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是我闺女……真的是她……”他喉咙哽住,老泪纵横。
他翻出尘封多年的相册,泛黄的照片上,十五岁的许知遥站在河边,笑着举起一只纸船,阳光洒在她脸上,清澈如水。
“我捞了二十年的痛,原来早该捞的是她最后的愿望。”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几十年的沉默与自责决堤而出。
那一夜,他做了一个决定:要把所有积攒的纸船带到河心,一把火烧尽。
不是为了终结漂流,而是完成一场迟到的渡。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公寓里,阿阮坐在书桌前,翻完最后一章《沉默漂流志》手稿。
当看到林小雨写下的“我想活着”四个字时,她猛地站起身,双手抖。
“我凭什么替他们说话?”她嘶哑着吼出声,一把撕碎整叠稿纸,纸片如雪纷飞。
她曾是心理社工,因共情过载而崩溃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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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她想复制林野的路,成为另一个“情绪摆渡人”,可就在这一刻,她看清了自己的贪婪——她渴望被需要,渴望成为救赎者,而不是真正想照亮谁。
她点燃打火机,将稿纸投入铁盆。火焰腾起,映亮她满脸泪水。
灰烬冷却后,她捧起倒入河中,如同一场对自己的放逐。
深夜,林野终于入睡。
梦里,她看见父亲站在老屋的阳台上,手里握着一根钓鱼竿。
竿子顶端系着一只纸船,幽幽光,像一颗悬在夜空的星。
她朝他喊,却不出声音。
父亲缓缓转身,眼神陌生而遥远。他轻轻一甩竿,纸船飞向河心。
她冲过去伸手去接——
竿子断裂,船坠入水中,光芒瞬间熄灭。
她猛然惊醒,冷汗浸透睡衣,心口那道荆棘纹,第一次,在梦醒之后,仍隐隐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