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云率先下车。
鱼丽小心翼翼搀扶。
林怀音踩着踏凳落车,动作迟缓,身形笨重,穿着玄戈紧急找来的鹅黄衣裳,怀抱从玄戈那里讹来的送子观音,在玄戈的注视下,迈向沈从云。
沈从云并未等她,只是时辰太晚,府门锁闭,须等门房叩暗号,从里面打开。
林怀音缓缓挪向沈从云,拖沓细碎脚步声接近,让沈从云想起她刚才守在马车边,一见面就往他怀里扑,叽叽喳喳说请到送子观音,还是白氅妇加持过的,而後又是儿子丶文曲星丶状元郎丶当首辅丶封爵位……一大堆废话。
沈从云都要被她烦死了。
他想抽她,最好是就地把她烧成灰埋了,但因为太子还好端端地没有倒下,他再恼怒,也只能忍。
一日两度刺杀失败,沈从云和平阳公主连九僧的尸骨都没找见一块,败得一塌涂地。
不算平阳意外追加那批刺客,九僧说法堂行刺,是沈从云第一次对太子出手,此役筹备多年,机关算尽,他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满盘皆输,而且就连怎麽输的,都无从查起。
而後祸不单行,他又被太子撞破在楼船私会平阳。
虽然太子应该没有看到平阳的脸,当时也并未表态,但沈从云知道,这件事绝对不会轻轻揭过。
林怀音是带着圣旨嫁入沈家,甚至圣旨都是太子亲自同圣上请来的。
沈从云非常清楚,他和林怀音的婚事,实质上,是太子赐婚。
他在太子手底下多年,深知监国太子表面仁厚,行事慵懒随意,实则心机深沉,恩威难测。
刺杀失败,又自曝其短,倘若因此被太子盯上,顺藤摸瓜,再连根拔起,他和平阳就只死路一条。
沈从云听着林怀音的脚步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若找个机会,让太子殿下以为,他楼船密会的女子是林怀音。
只要林怀音点头承认,即便他当时表情不自然,嫌疑脱不清,却足够堵住监国太子的嘴。
男人三妻四妾亦是寻常,林怀音自己都不在意,太子一个外人,难道还要强出头?
想到这里,沈从云决定为了他和平阳公主的安全,给林怀音一点好脸色。
他停在台阶下,向林怀音伸手。
林怀音一看,登时怯生生止步。
黑洞洞的府门,像极了阴曹地府阎罗殿,冷不丁伸来一条手臂,手指又细又白,活似勾魂使者索命。
她後背暴寒,鸡皮疙瘩暴起,紧了紧怀里的观音菩萨,心说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狗男人今日惨败,气急败坏,该不会是想揍人撒气吧?
林怀音畏畏缩缩,步子更零碎,抱紧菩萨不敢搭手,而且警觉着,只要沈从云动粗,她就用观音菩萨砸爆他狗头,夺马跑路。
她一动不动,沈从云以为她高兴傻了,毕竟一路上他瞧都没瞧她一眼,一直冷待。
他喜欢林怀音的反应,这表示他训狗的方式非常奏效,冷落嫌弃,偶尔赏点甜头,足够她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于是他一反常态,主动牵起林怀音抠菩萨的手,带她上台阶。
“有件事,需要三娘帮忙。”沈从云边走边说。
猛不丁被牵手,林怀音恶心得浑身汗毛直立,脑子里倏忽飘过一道白色影子,下意识想缩手,但她压下念头,立刻反手握回去,拇指摩挲沈从云手背,好似缱绻无限。
“夫君您说就是,妾身怎麽都好。”林怀音强忍恶心往他身上靠,仰起脸,笑容甜得发齁。
二人手牵手,眼对眼,每上一个台阶,林怀音就狐狸精一样撞他,沈从云被恶心得胃袋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给点颜色就荡漾,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他真的很想掐死。
但是他忍住。
“吱——扭——”
大门缓缓开啓。
冷不丁一束光照来,刺得眼睛生疼。
林怀音下意识捂眼,没发现伴随门扇啓张,一记绯色耳光,狠狠甩来。
掌风呼哧,出其不意,林怀音意识到的时候,巴掌已快落到脸上。
“啊!”
沈兰言一声惨叫,脚踝吃痛,崴了脚,一头撞向沈从云,巴掌转瞬呼他脸上——“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