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他了。
房内。
林怀音双手前伸,依旧是准备拥抱萧执安的姿势。
他先走过来,否则林怀音就要上去抱他,贴脸在他胸口,双手扣紧他後背,她口不择言,说完就後悔,脑子乱糟糟,不知道该说什麽,但她绝不会松手放他离开。
可偏偏萧执安先动,他一贯主动,一贯低眉顺眼,让林怀音以为他永远捧她在手心,她还能骄矜等人哄。
谁料他来了,又走,看见烛火熄灭,也不再为她点燃,松开手,说走就走。
林怀音腰间耳畔的温热,萧执安残留的气味,倏忽消散。
漆黑客房唯剩她一人。
萧执安扔她这里,不要她了。
林怀音以为至少丶至少他问完话,会等她一个回答,向她要一个解释,甚至逼她道歉,命令她哄他。
他有得是办法折腾她。
但他只是抽身离开。
不。林怀音不信,萧执安疼她爱她,断不会弃她不要,他刚刚才说要一起商量对付平阳公主,他不是半途而废之人,他还问她要“公平”,定然也要一个答案才会满足。
他不会走。林怀音确信:萧执安舍不得她,不会弃她在这陌生黑暗之地,很快,很快他就会回来。
待他回来,她应该给他一个回答。
麻木举着双手,林怀音双腿仿若被木楼板伸出的藤蔓缠住,她定定伫立原地,任凭黑暗笼罩,焦臭蔓延,手臂肌肤深处,有星星点点的刺痛,好似一万只蚂蚁啮齿啃食。
搜肠刮肚,林怀音努力思索要跟萧执安说点什麽,她其实不大懂——萧执安究竟是生气,委屈,还是受不了她凶他吼他,毕竟他是执掌帝国丶呼风唤雨的监国太子,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兴许就连平阳公主对他都没有如此恶劣,偏生她脾气一上来,就语无伦次。
林怀音慢慢回忆方才。
导火索是萧执安说“佳丽三千”,他语气轻佻,面露得意,好似已经给三宫六院寻好主人,莺莺燕燕,流连忘返,那四个字犹如当头棒喝,林怀音猛然意识到眼前的男人是当朝太子,日後会有妃嫔无数,并且萧执安还习以为常,理所应当。
那是与沈从云截然不同的情形,萧执安要找女人,林怀音甚至没有资格阻拦,整个大兴帝国,唯独萧执安想找什麽女人都可以,想找多少都行,只要他想,谁都不能阻拦。
一想到萧执安身边围满女人,林怀音爆炸,发疯,她绝不做被选择被抛弃的那个,她绝不求饶,不求萧执安怜悯,她宁肯撕了他,不要他。
明明是他不对,林怀音觉得委屈,萧执安口口声声说爱她,又惦记外头的女人,凭什麽不许她抱怨,还跟她要公平?
他们之间,公平与否,分明是捏在萧执安手里。
他是监国太子,日後的皇帝陛下,可以为所欲为,予取予求,倘若哪天他辜负她,难不成她还能扛起枣木弓,一箭射死他?
林怀音委屈,林怀音不服,她甚至想就此打住——既然萧执安是太子,太子是天底下最靠不住的男人,索性不要也罢。
对,让他走罢。
她不要他了。
心念辗转间,反省陡变反骨,林怀音挺起小胸脯,表示担惊受怕的日子她过够了,男人而已,她不要了。
打定主意,林怀音摸黑,跌跌撞撞走向房门,插上门栓——萧执安走便走了,想回来,没那麽容易,她的房门再不对萧执安敞开,她要爬上床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明日回去找平阳公主的麻烦。
合衣不解,林怀音直挺挺躺上床,谋划杀人。
门外,东宫侍卫兵分两路。
一路随侍萧执安回驿馆。
一路留守客馆。
隔壁客房,侍卫将被打晕的蟹鳌放上床,拢好床帷。
次日清晨,蟹鳌揉着太阳xue苏醒,脑中画面还停留在她守株待兔,等待男狐狸被骂出门,拿下捆了,以免他报复小姐抛弃丶跑去告密……结果後脖颈突然吃痛,她莫名奇妙昏了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後,蟹鳌深恨偷袭她的恶徒,坐起身,拉开床帷环视。
客房中并无异样,她担心林怀音,甩开被子直奔隔壁,想带林怀音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