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公主怅然吁气,这枚棋已经彻底废掉。
不过,死棋也有死棋的用法。
待到萧执安与林怀音的私情暴露,林家联手东宫暴凌首辅,究竟是为公义还是私情丶是尊奉太祖法统,还是玷污太祖金枪,届时自有人辩经。
平阳公主不气馁,萧执安出招,她接着便是,此刻她也读懂萧执安为何公然抓捕林怀音,将她射杀赵昌吉一事闹得人尽皆知——萧执安就等这一刻,让朝臣们自己琢磨出林怀音表面杀人,实为斗白莲教逆贼,间接削弱白莲教势力,在鹤鸣山大战中保群臣性命。
事先宣扬杀人罪过,事後让朝臣感恩戴德,欲扬先抑,完美压下一桩谋刺三品大员的重罪。
想通一切,平阳公主都忍不住要为萧执安喝彩——为了心爱的女人,还真是算无遗策,用心良苦。
只不过,群臣感恩,赵昌吉的独子——赵砚修,他还在家中守孝,此人容不容得下杀父仇人呢?
平阳公主目送林怀音父女彻底消失,笑吟吟,等着看好戏。
——
林宅。
两个烫金大字,缓缓映入眼帘。
“三小姐!”
门房欢天喜地迎出来!
亲切熟悉的声音入耳,林怀音瞬间湿了眼眶。
紧随其後,林家府兵一涌而出,“三小姐三小姐”唤个不停,齐齐乱了章法,七喊八说要去通传。
马蹄停下。
金枪早被林震烈接手。
林怀音倚靠林震烈胸膛,没够。
前世,她有家不能回。
今生,她带着一身罪孽,有家不能回。
前世今生,她离家整整四年,四年没见过父亲,四年没有回家,四年不曾在父亲的怀里,听他结实有力的心跳。
此番回京,林怀音苦中作乐,蓄了满身力气,准备去沈府继续干仗,哪怕头破血流,她也决定要去沈家。
即便大哥哥林淬岳跟她说必须回家,她也没想过能回。
她还能回家?一切都未了解,圣旨悬在头顶,她居然轻轻松松,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说,光是站在那里不动,父亲就骑马过来,暴揍沈从云,帮她休夫,带她回家。
这真的不是做梦?
“林宅”匾额之下,林怀音盘腿转回来,想确认她倚靠一路的坚实胸膛究竟是不是父亲大人——一只粗糙大手就捏到她脸上,还分外用力地揉搓,似乎是故意要弄疼她,好确认什麽。
老茧刮肉,生疼。
是父亲的手,常年练兵,皲裂丶厚茧层层叠叠,像小时候一样,喜欢捏她脸颊肉,捏完就提起来抱怀里转圈圈。
是父亲,不是梦。
回家了,真实不虚。
“好痛。”林怀音胸口泄出一股气,鼻子发酸,眼眶通红,捧着父亲的手,扑簌扑簌泪花翻涌。
朦朦胧胧视线里,林震烈眉间的沟壑平了又起,林怀音滚烫的眼泪,让他确定真的带女儿回家。
收到萧执安来信,知晓女儿遭奸人所害,他恨不能食其肉丶饮其血丶寝其皮,拼着林家二百年不露锋芒的祖训不要,他也要宰了沈从云!
今日留下畜生一命,乃是萧执安信中明言要求——留着沈氏性命有用,万望饶其茍活一阵。
沈从云一条狗命还有什麽用途,林震烈不知,但萧执安搭台请去救女儿,全程配合支持,林震烈感念于心,虽有不满,虽觉不够完满,还是勉强配合。
馀事不论,最重要是女儿回来了。林震烈眼眶湿润,嘴唇抿成一条白线,胸口是压不住的起伏。
萧执安信中字字血泪,他从未想过这一年不闻不问,女儿在沈家过得那麽苦,遭了那麽多罪,他不敢看林怀音,多看一眼,都是剜心之痛。
“回家了,老三。”林震烈嗓音低沉,佯作轻松,举起林怀音,放她落地。
“你娘还等着呢,快去。”摆摆手,林震烈让她进门。
“父亲你怎麽不下马,”林怀音不走,抹一把泪,问:“父亲要去哪里?”
“入宫请罪。”林震烈干脆利落,打马转身离去。
“小姐!”蟹鳌跑得最快,一溜烟赶来,扛起林怀音往门里进。
没几步工夫,林母丶林淬岳夫妻丶俩小侄儿丶四妹林眠风,纷纷迎出来,抱作一团。
丹凤门前发生的事,林宅尚无一人知晓。
林怀音在沈府这一年的苦日子,林淬岳只字未提,鱼丽蟹鳌亦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