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亲人相见,思念甚笃。
林母落泪埋怨林怀音不懂事,不回家探她,林怀音当机立断,搂住母亲,现编故事——
“父亲大人早就察觉到沈从云勾结白莲教,这一年她是卧薪尝胆丶深入虎xue丶搜集沈从云罪证。
方才在丹凤门前,父亲大人已将沈从云就地正法,她功成身退,毫发无损,现在是功臣凯旋,光芒万丈,希望母亲大人多多海涵,有什麽不痛快都是父亲的主意,她拗不过父亲,请母亲大人找父亲大人论理……”
“父亲大人说了,国家大事,匹夫有责,匹女子也有责,他又不能祸害别人家的女儿,只能拿自己的女儿吊坏人……”
林怀音叭叭叭,绘声绘色,惊险刺激,还张牙舞爪吓唬俩小侄儿。
林淬岳和蟹鳌俩人听得一愣一愣,全程不敢搭茬丶不敢吭声,每当林母求证的眼神甩过来,俩人就硬着头皮点头。
听得林母一声一声骂“老东西害女儿!”,撸袖子表态要跟他拼命,俩人更是低头,只敢弱弱捏紧掌心汗。
毕竟,林怀音一本正经,委委屈屈,甚是可怜,可信度超绝。
两炷香时间过去,林怀音胡说八道完毕,咕嘟咕嘟猛猛灌茶,林母火冒三丈,急不可耐要杀出门找林震烈麻烦。
点火完毕,林怀音顺利脱身,冲林淬岳龇牙笑笑,表示好累啊,要回闺房去啦,啦啦啦。
林淬岳夫妇自然要接手林母,俩人左哄右哄,林母火气蹭蹭冒,开始骂他们没良心,不心疼妹妹,话越说越重,林淬岳赶忙使眼色赶走妻子,自己独个伺候老母亲。
于是大嫂也开溜,热闹转移到林怀音闺房。
闺房还是出嫁前的样子,墙上挂满各式弓箭,日光攀爬入窗,纤尘不染,暖意融融。
林怀音一手抱一个侄儿,小家夥咿咿呀呀,表示不认识姑母,但是姑母好漂亮,喜欢姑母抱,同时上手拉扯林怀音头上花钗,扯下来玩。
很快,林怀音就披头散发,乐呵呵盯着林眠风傻笑。
真好啊。
终于等到这一天,记忆里冷冰冰暴尸荒野的亲人们,温暖丶鲜活,在她面前晃,她随便讲个乐子,大家就哄笑一团。
大嫂过来,看到房中闹陶陶,便倚在门框看热闹。
她生了两个孩子,年长许多,操持府中一应事务,眼力自是旁人比不得,她看得出来,林怀音清瘦许多,脸上虽然在笑,人却实打实的憔悴。
林淬岳回来,几番提起“三妹”,而後欲言又止,大嫂聪明人,不深究,但是存了心思,转身去找鱼丽,询问林怀音口味变了没,她要亲自下厨,做一顿林怀音爱吃的。
林怀音回家,所有人都活泛起来。
直到夜幕降临前,林淬岳亲自将一碗汤药端到林怀音面前。
熟悉的味道,呛鼻丶苦臭,中断六天後,再次捧在掌心。
褐色汤药中,林怀音的小脸晃荡,同时在她眼底心间摇晃的,则是萧执安的脸。
萧执安在驿馆对她视而不见,又在丹凤门前跪拜太祖金枪。
林怀音不傻,她懂得萧执安身为监国太子,领头下跪的分量——储君跪拜,石破天惊,父亲的手头的金枪才是真正的太祖圣物,才是神圣庄严丶代太祖高皇帝行天道,否则就是林家自说自话,无人相信,更无人臣服。
萧执安跪父亲,即是萧氏皇族跪父亲,代表当朝天子跪父亲,如是这般,父亲就可超越君臣,凌驾本朝天子,生杀予夺,一如太祖高皇帝亲临。
而後废圣旨,罢首辅。
沈从云败亡,她脱身回家。
林怀音清楚其中因果,汤药因为手抖,波澜不息。
萧执安的声音,回荡耳畔。
“音音,我跟你一起,我们齐手,彻底了结这一切,我会让你亲自动手杀了平阳。”
林怀音记得,萧执安说这话时,哽咽,眼中含泪。
他最後抱她,在黑暗中落声问:“你爱的不是我,却要我成为他,音音,公平吗?”
公平?
林怀音嗤之以鼻:是谁偷偷摸摸给她喂药,却闭口不说她为什麽吃药?
是时候搞清楚她的身子究竟怎麽了。
搞清楚,她要去找萧执安,收拾他,顺便问他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小姐?”
蟹鳌手指伸进汤药,点一下含进嘴里:“要凉了,喝了有好吃的糖果子哦。”
“知道啦。”当着林淬岳的面,林怀音仰头一口饮尽。
林淬岳心满意足,乐呵呵走开。
“蟹鳌。”林怀音咧嘴,阴恻恻地笑:“打听一下卢太医住哪里,我们去找他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