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在她周身冻结,将所有的喧嚣、辩解、以及那所谓的“刻骨铭心”,都隔绝在了另一个与她无关的世界之外。
日影,悄无声息地滑过窗棂上精致的雕花,将茜纱窗染上一层渐深的、近乎凝滞的琥珀色。
光线斜斜地穿透内室,尘埃在其中无声地狂舞,勾勒出令人窒息的寂静轮廓。
浓稠的寂静如同实体,将空间填塞得没有一丝缝隙,沉重得能碾碎人的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
白战就僵立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央。额角,那根虬结的青筋如同一条被强行按捺住的暴怒蛟龙,在他光洁的皮肤下疯狂地搏动、贲张,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太阳穴尖锐的刺痛。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脉深处轰鸣的涛声,那是屈辱的岩浆在奔涌,是爱意被质疑、被践踏后燃起的焚心业火。
他紧咬着后槽牙,力道之大,几乎能听见牙釉质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下颌线绷得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棱角锋利得割人。
他呼吸,再呼吸。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沙砾,刮擦着灼痛的喉管。
每一次呼气,又沉重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强迫自己数着,一、二、三……试图用冰冷的数字锁住那即将破闸而出的滔天巨浪。
指关节因为攥得太紧,早已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细微的血腥味混杂着汗水的咸涩,在鼻腔里弥漫开,成了他仅存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带着痛楚的气味。
他甚至能感觉到掌心肌肤被刺破时那股尖锐的凉意,正顺着麻木的指尖向上蔓延。
委屈。比极北之地的万年玄冰更刺骨的委屈,沉甸甸地坠在他的心尖,几乎要将那颗跳动的东西压碎、揉烂。
他付出的一切,那些刻骨铭心的守护、那些舍生忘死的奔赴、那些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的、滚烫的真心。
在她那双清冷的、带着审视的眸子里,似乎都变得轻飘飘的,像尘埃一样不值一提。
他的爱,那么深,那么真,掘地三尺也看不见底,在她眼中,竟成了可以随意质疑、可以轻易抛弃的玩物。
这念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最柔软的心房,瞬间麻痹了四肢百骸,只剩下心脏在毒液中绝望地抽搐。
“小狐狸……”他在心底无声地嘶吼,那三个字裹挟着血沫。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这无声的诘问,比雷霆更震耳欲聋,在他空旷的颅腔内反复回荡,撞得他头晕目眩。
他不敢看她。目光死死钉在脚下光可鉴人的紫檀木地板上,上面倒映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扭曲变形,如同他此刻狰狞挣扎的内心。
他能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那目光未必是冰冷的,甚至可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担忧。
但落在他紧绷如弦的神经上,就是最锋利的针,一下下,戳刺着他摇摇欲坠的自控。
她或许只是微微蹙着眉,或许只是无意识地绞紧了手中一方素帕,或许只是小腹处那双护着胎儿的手收得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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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细微的动作,落在白战此刻的感知世界里,都被无限放大,扭曲成了不信任的符号,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只有那根额角的青筋,在无声地咆哮;只有他胸腔里那颗心,在疯狂地擂鼓。
室内熏炉里残存的最后一丝苏合香气,早已被这无形的硝烟驱散殆尽,只剩下沉闷的、令人作呕的木头和灰尘的味道。
案几上一只白玉茶盏,边缘残留着一点茶渍,像一滴凝固的褐色眼泪。
一只琉璃镇纸折射着斜阳,将破碎的光斑投在墙角,晃得人眼晕。
时间,仿佛被这凝固的空气胶着了,粘稠得拉不开,扯不动。
日影又悄然挪动了一寸,光线愈昏黄暗淡,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拖曳在地上,扭曲地交叠在一起,像一幅寓意不详的剪影。
那越来越长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过脚背,向上侵蚀,带着一种缓慢的、无可挽回的绝望气息。
就在这时,仿佛一根绷到极致、再也无法承受任何一丝微颤的琴弦,“铮”然断裂。
白战的身体猛地一晃。不是踉跄,也不是颤抖,而是积蓄到了顶点、再也无法抑制的爆前的预兆。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背脊,肌肉瞬间贲张隆起,隔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那份即将炸裂的力量。
那双一直死死攥紧的拳头,指节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吧”声,仿佛骨头都要被自己捏碎。
“呼……”
一声极其压抑、如同困兽濒死般的粗重喘息,终于从他紧咬的齿缝里挤了出来。
这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血腥气,瞬间打破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不等任何人反应,尤其是那个兀自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妻子,白战骤然动了。
他的动作毫无征兆,迅猛得如同被激怒的豹子捕猎的最后一击。不是转身,而是整个身体以一种近乎狂暴的、撕裂空间般的姿态,骤然拔地而起。
高大的身影带起一股凛冽的风,瞬间搅动了室内凝固的空气,卷起案几上几张散乱的宣纸,哗啦啦地飘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