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战动作轻柔地将她安放妥帖,掖好被角,这才赤足踏上冰冷的地面,高大的身躯在朦胧光线里投下沉默的剪影。
他并未召唤值夜的婢女,径直走向相连的浴房。冰冷的泉水被他掬起扑在脸上,驱散了最后一丝残余的慵倦,眼神恢复鹰隼般的清明。
他用铜盆盛了温度恰好的热水,仔细拧干一条柔软的棉帕。回到榻边,借着越清晰的晨光,他侧坐床沿,动作熟稔而轻柔。
用温热的帕子,一点点拭去她额角颈间的细汗与泪痕,抚平汗湿的丝,每一寸肌肤的触碰都带着无言的虔诚。
待将她收拾得清清爽爽,再无半分不适,他才重新躺回尚有她体温的位置。
小心避开她的腹部,将那温香软玉重新拥入怀中,下颌抵着她柔软的顶,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在晨曦最深的静谧里,拥着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沉沉睡去。
清晨的暑气尚未完全散去,笼罩着恢弘的镇北王府。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并非离愁,而是一种沉甸甸的肃穆与蓄势待。
沉重的府门在悠长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仿佛开启了一个宏大的序幕。
府门前,已然是铁甲映日,寒光凛冽。亲卫精锐早已列队完毕,如同磐石铸就的堤坝,沉默而威严。
玄黑色的王府旗帜猎猎作响,其上张牙舞爪的狻猊图腾在晨风中仿佛活了过来。
白战一身玄色重铠,甲叶打磨得如同墨玉,唯有边缘处反射着内敛的金属冷光。
猩红的披风垂落身后,岿然不动。他已然是那座即将回归漠北、镇守国门的黑色山岳。
站在他身侧的拓跋玉,换上了一身便于骑乘的胡服劲装,柔美的线条被包裹在深碧色的锦缎中,腰间束着镶嵌宝石的银带,勾勒出孕后依然曼妙的身姿。
她面上薄施脂粉,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昨夜欢爱的疲惫与离别的黯然,只余下贵族王妃固有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她一手轻轻搭在微隆的小腹上,另一只手则被身旁的少年稳稳扶住。
那少年,正是白战年方十五的独子,白念玉。少年人身量已近父亲肩头,面容继承了父母的优点,剑眉星目,轮廓初显棱角,只是眉宇间尚存几分稚嫩的朝气。
他同样一身轻便的皮甲,背负长弓,腰悬佩剑,眼神明亮,带着第一次正式踏上父亲征途的兴奋与紧张。
此刻,他小心地搀扶着母亲,动作透着少年人难得的体贴。
“娘亲,小心门槛。”白念玉的声音清亮。
拓跋玉侧头对他温柔一笑,眼中满是骄傲与怜惜:“念儿长大了。”
她抬头望向白战,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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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中的关切与嘱托,她眸底的信任与支持,都无需赘言。
昨夜的那份极致亲密与此刻的并肩而立,共同构筑成他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纽带。
拓跋野策马过来,他身形魁梧如熊罴,满脸虬髯,身着将领制式的明光铠,腰挎弯刀,整个人散着剽悍的铁血气息。
他对着白战一抱拳,声音洪亮如钟:“王爷,玉儿,念儿,时辰差不多了。城外大军已整装完毕!”
他的目光掠过妹妹拓跋玉隆起的腹部时,微不可察地闪过一丝柔和与担忧,随即又被刚毅取代。
白战微微颔,眼神扫过自己的妻儿和大舅哥,沉声道:“出。”
一声令下,亲卫开道,沉重的车轮碾过青石板路,马蹄声清脆密集,如同敲响的战鼓,打破了清晨帝都的宁静。
白念玉护着拓跋玉登上一辆宽敞坚固的驷马轩车。白战与拓跋野则翻身上了各自神骏的战马,一黑一青,如同并行的两座山峰。
队伍驶出王府所在的勋贵坊区,汇入通往正南朱雀门的主干道——宽阔如河的朱雀大街。甫一进入,震耳欲聋的声浪便如同实质的海啸般迎面扑来!
长街两侧,早已是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从白苍苍的老者到牙牙学语的孩童,自布衣荆钗的妇人乃至身着儒衫的学子。
有富态的商贾,亦有精壮的力夫……整个京城的百姓仿佛都涌了出来,挤满了目光所及的每一寸空间。
楼阁之上,窗扉尽开,挤满了探头观望的人群。
“白大将军!保家卫国!”
“漠北军威武!”
“将军万岁!大唐万年!”
“一路平安!凯旋归来!”
各种各样的呼喊声、祝福声、感激声汇聚成沸腾的海洋,在长街上空汹涌回荡。
无数的手臂挥舞着,无数张脸上洋溢着热烈的笑容与真挚的期盼。
鲜花如同骤雨般抛洒向行进中的队伍,花瓣缤纷落下,覆盖了冰冷的甲胄。
也点缀着肃杀的旗帜,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心醉又心酸的香甜气息。
绣着吉祥图案的帕子、新蒸的还冒着热气的馍馍、甚至还有孩童舍不得吃的麦芽糖……各种饱含心意的物件被百姓们奋力抛向队伍。
“娘,你看!那就是打跑胡蛮的白大将军!”一个骑在父亲肩头的小男孩兴奋地指着白战高喊。
“恩人啊!要不是白将军在漠北挡着,那些狼崽子……”一个缺了条胳膊的老兵,杵着拐杖,老泪纵横地嘶吼着。
“将军夫人真好看……还有小将军,虎父无犬子……”几个年轻女子挤在绣楼上,脸颊绯红地望着队伍中的白念玉。
将士们盔甲鲜明,长矛如林,在震天的欢呼声中沉默前行,步伐整齐划一,踏着大地出隆隆的闷响,如同移动的钢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