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入喉,如火线般滚烫,烧灼着理智,也点燃了沉重的责任与忠诚。
白薇薇看着他饮尽,也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让她微微蹙了下秀眉,旋即恢复平静。
仪式已成。她将空杯放回女官的托盘上,最后深深地看了白战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难以言喻的东西。
随即,她转身,玄色的大袖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凛冽的弧线,如同垂天之云。
在银甲禁卫、女官、持器宫人的簇拥下,她步履从容地走向那象征着权力中心的玄金凤辇。
她没有多余的告别,正如她来时一般干脆利落。
白战依旧保持着躬送的姿态,直至凤辇重新消失在幽深的朱雀门洞之内,那沉重的城门再次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声,缓缓合拢,隔绝了皇城内外的世界。
当他重新挺直身躯,玄甲上的花瓣簌簌落下,阳光刺眼。
他沉默地望着那紧闭的、巍峨的朱雀门,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刀柄,指节再次因用力而泛白。
监国长公主白薇薇代君饯行,恩荣已极。不过,那位他年少时曾亲手抱上马背、教授过骑射的小皇帝,终究未能露面。
“启程!”
白战的声音,如同斩断一切牵绊的利刃,冰冷地划破了朱雀大街上短暂的死寂。
号角苍凉,应声而起,连绵的呜咽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好似这座古老都城一声悠长的叹息。
沉重的车轮再次碾轧过青石板,出隆隆的闷响,与密集如骤雨的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之音。
这声音碾过满地芬芳却已开始零落枯萎的花瓣,将它们更深地嵌入石板缝隙,化作盛大欢送遗落的斑斓印记。
它也碾过将士心头那点因最高礼遇而生的荣耀,以及统帅眼中那丝未能得见天颜的、冰封的失落,只余下纯粹的、指向朔风凛冽北方的钢铁意志。
猩红的披风在白战身后猎猎招展,俨如在铁灰色的波涛上燃烧的一簇不屈火焰。
他高大的身影稳稳骑在墨麒麟上,如同这洪流中最坚硬的礁石。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紧闭的、巍峨的朱雀门,只是微微调整马头,汇入了滚滚向前的主帅亲卫队列。
玄色的重铠在初升朝阳的光线下反射着内敛而冷硬的幽光,头盔下的侧脸线条紧绷如石刻。
深潭般的眼眸直视前方,唯有按在腰间佩刀刀柄上的手,指关节依旧泛着苍白的颜色。
庞大的队伍如同解冻的冰川,开始缓慢而坚定地移动。亲卫开道,旌旗蔽空。
白念玉最后看了一眼那逐渐被涌动的人潮和甲胄遮挡住的朱雀门轮廓,深吸一口气,扶着拓跋玉登上了轩车。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软垫,拓跋玉几乎是跌坐进去,甫一接触柔软的支撑,那强撑了一早上的雍容与矜持便如潮水般褪去。
沉重的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让她眼前阵阵黑。她靠在车壁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
一手紧紧护着小腹,一手无意识地抓住窗棂边缘,纤细的指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
每一次车轮碾过路面的颠簸,都让她秀气的眉尖痛苦地蹙紧。
白念玉看着母亲的模样,少年脸上初历大场面的兴奋迅被担忧取代。
他慌忙倒了一杯温热的参茶,小心地递到母亲唇边:“娘,喝口水,出了城就好了……”
拓跋玉勉强睁开眼,对上儿子焦急的目光,极轻地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似被抽空了。
车轮辚辚,马蹄嘚嘚。队伍驶离了朱雀大街,进入了相对宽阔但依旧繁华的帝都主道。
道路两旁,热情未散的百姓并未完全散去,仍有无数人簇拥着,追随着移动的队伍。
呼喊声、祝福声依旧此起彼伏,鲜花和食物仍在不断地抛向行进中的队伍。
可是,比起朱雀大街那万众屏息的肃穆仪式,这里的喧嚣显得更为日常,也更为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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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被厚重的车壁和行军的噪音过滤,传入拓跋玉耳中,变得模糊不清,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靠在颠簸的车厢里,只感觉外面是一个沸腾而陌生的世界,与她此刻沉重的疲惫和身体深处隐隐的不适格格不入。
她不属于这片沸腾的京都,她的根,她此刻唯一的支柱,是那位正引领着钢铁洪流向北而去的男人,和腹中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白战策马行在队伍前列,猩红的披风是后方将士最醒目的坐标。他如同融入洪流,又然于洪流之外。
百姓的欢呼依旧能穿透耳膜,但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松动,只有一片冰雪般的沉静。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道路、两侧楼宇的暗窗、以及任何可能形成阻碍或威胁的角落。
监国代行,天子未至,这份恩荣背后,是沉甸甸的审视与算计。
十万精锐离京,每一步都踏在权力的钢丝之上。他握紧了缰绳,指节在冰冷的铁甲护腕下微微白。
拓跋野策马靠近,他的青骢马喷着响鼻,周身散着剽悍的气息。“将军,前方道路畅通,巡城司已清道至正阳门。城外十里坡,各部主力已集结完毕,随时等候汇合!”
他洪亮的声音在行军的喧嚣中仍清晰可辨,带着军人特有的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