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敢大声骂,唯恐惊醒了儿子或者引来旁人的注意。那句“老流氓”带着胡族腔调的颤音,充满了嗔怒、羞怯和后怕。
然而,被她怒骂的男人,非但没有半分羞愧,反而低低地、愉悦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从他宽阔的胸膛里震荡出来,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了饱餐餍足之后的得意和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
他看着她气急败坏、泪眼汪汪却又美得惊人的模样,眼神里的火焰终于稍稍收敛,化作一片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和满足。
他伸手,似乎想再抚一下她滚烫的脸颊,却被拓跋玉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躲开了,只留下一个羞愤欲绝的瞪视。
“好好歇着,含好梅子。”白战的声音带着笑后的沙哑,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缱绻。
“快到了。”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含羞带怒的模样刻在心里,这才干脆地收回手臂,勒紧了缰绳。
墨麒麟立刻加几步,脱离了与马车平行的位置。玄甲的身影重新融入前方那严肃行进的铁甲洪流之中,猩红的披风在风中扬起一道凛冽的弧线。
仿佛刚才那个在马车窗外偷香窃玉、被骂作“老流氓”的男人,只是拓跋玉疲惫眩晕中的一个荒诞幻梦。
唯有唇舌间残留的酸涩与微微刺痛,以及狂跳不止的心脏和滚烫的脸颊,清晰地昭示着那个霸道至极的吻和男人愉悦低沉的笑声,真实得令人心尖颤。
拓跋玉猛地放下车帘,捂住依旧悸动不已的胸口,看着掌心那颗被吮吸得有些变形、沾着她唾液的盐渍梅子,又羞又气地将它丢回小罐里。
却终究还是在小腹传来一丝安稳的信号时,忍不住悄悄捻起了另一颗,小心翼翼地含入口中。那剧烈的酸涩,此刻竟奇异地泛起一丝回甘的味道。
墨麒麟四蹄翻飞,卷起一路烟尘。白战一马当先,猩红披风在北去的夏风中烈烈如焰。
身后,亲卫精骑与车驾组成的洪流,紧紧追随,蹄声雷动,朝着十里坡的方向席卷而去。
十里坡,名副其实。距离正阳门恰好十里之遥,是一片地势略高的开阔原野。
此刻,这里已是一片钢铁森林与战马嘶鸣的海洋。先期抵达的主力各部,早已按预定方位严整列阵。
一眼望去,旌旗遮天蔽日,刀枪如林似海,沉重的战车、辎重车辆井然有序,披甲执锐的士兵们肃立如松。
唯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和风吹旗帜的猎猎之声,昭示着这片沉默军阵下蕴含的恐怖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皮革、尘土和汗水的混合气息,肃杀而磅礴。
白战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坡地边缘,列阵之中立刻爆出一阵低沉而整齐的、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吼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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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浪席卷原野,带着狂热的忠诚与无坚不摧的铁血意志,是对他们统帅的最高致意。
白战勒马,墨麒麟人立而起,出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嘶。
他单手高举,身后奔腾的洪流瞬间如同撞上无形的堤岸,由极动转为极静,展现出令人咋舌的令行禁止。
他目光如电,扫过连绵的军阵,没有任何冗长的训话,声音通过内力传出,清晰地送入每一个将士耳中:“汇入本阵,即刻开拔!”
令旗挥动,号角再次长鸣。刚刚抵达的亲卫营与车驾,如同汇入大海的溪流,迅而精准地融入那庞大的军阵之中。
没有混乱,没有迟滞,整个过程流畅得如同一场严丝合缝的兵戈演武。
庞大的军阵开始整体转向北方,如同沉睡的巨兽彻底苏醒,迈开了征服的步伐。
车轮隆隆,马蹄踏地出沉闷而整齐的轰鸣,大地为之微微震颤。
一条由钢铁、血肉和意志组成的巨龙,正式踏上了北归的征途。猩红色的“白”字帅旗与各部旗帜在晨风中招展,指引着方向,也昭示着无可撼动的统帅权威。
夏日的太阳划过天空,从刺眼的金黄渐渐染上橙红。大军远离了京畿的繁华腹地,官道两侧的景致也从人烟稠密的村落田园,逐渐过渡为略显萧瑟的旷野和低矮起伏的山丘。
荒草萋萋,偶尔可见成片的树林,在夕阳下拖曳出长长的、孤独的影子。空气中的热意随着日头西斜而愈明显。
当日头完全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只在天际留下大片大片燃烧般的晚霞时,白战下达了宿营的命令。
地点选在了一处背风、靠近水源的开阔谷地。令旗再次挥舞,号角悠长。如同精密的机器再次运作,庞大的军阵有条不紊地停了下来。
士兵们熟练地安营扎寨,挖掘壕沟,设置鹿砦拒马,点燃一堆堆驱散寒意与野兽的篝火。炊烟袅袅升起,与暮色融为一体,食物的香气开始在营地弥漫。
主帅的玄色大帐很快立起,但白战并未立刻入内。他先是带着拓跋野等将领巡视了一圈营地,确认防卫无虞,听取了斥候的最新回报,下达了夜间警戒的严令。
待到一切安排妥当,暮色已深,星月初升。他拒绝了亲兵递上的食盒,径直走向那辆停在帅帐附近、被亲兵严密守护着的轩车。
车厢内,光线昏暗。一盏小巧的防风琉璃灯挂在壁角,散着柔和而微弱的光芒。
拓跋玉斜倚在厚厚的软垫和锦被堆里,闭着眼,脸色在灯下显得愈苍白憔悴。
白念玉靠在一旁,也因路途劳顿而沉沉睡去,出均匀的呼吸声。
马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孕妇的独特气息,混合着草药的清苦和香囊的暖香,却也掩不住拓跋玉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疲惫。
车帘被掀开,带着一身夏夜热气和篝火烟味的白战弯腰钻了进来。高大身躯的进入,让本就不算宽敞的车厢顿时显得更为局促。
他动作放得极轻,唯恐惊醒熟睡的儿子。手中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粗陶大碗,里面是热腾腾、稠乎乎的肉糜粥,上面还飘着几点碧绿的葱花。
旁边还有几张烤得焦黄、撒着芝麻的面饼和一碟腌渍的咸菜。
他将托盘轻轻放在小几上,高大的身躯在拓跋玉身边坐下,玄甲未卸,只解了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