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镇北王府。
三日的时光,在远方那支沉默行军、蒸腾着铁血与热浪的庞大军阵背后,悄然流逝。
京城的黎明,虽无北地酷烈,却也被夏日的余威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尘埃落定的寂静。
王府朱门紧闭,少了主人的威仪与喧嚣,偌大的府邸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屏息凝神。
楚言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回廊,步履迅疾而沉稳,甲叶在晨光下折射出冷硬的微光。
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此刻绷紧的线条下,是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急迫。
王爷亲率十万大军并七百亲卫,已于三日前开拔北上,直扑狼烟升腾的边疆。
而他和同僚江木,则被王爷亲口委以重任:护送王妃的两位贴身一等婢女——锦书与浮春,随后赶上大军。
时间不等人,每一刻的拖延,都意味着与大部队距离的拉远以及途中未知风险的增加。
议事厅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那份临别的肃穆。
王府大总管冯敬之,一位须花白却腰背挺直的老者,早已垂手侍立。
他脸上的皱纹刻满了王府数十年的风霜,眼神里是洞悉世事的平静与沉甸甸的责任。
“冯老。”楚言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打破了沉寂,“王爷和王妃归期未定,京中王府,诸般事宜,就拜托您了。”
他双手抱拳,深深一揖。这份托付重逾千钧。王府不仅仅是王爷在京的象征,更是无数机密、人脉、财物的中枢。
此刻王爷远行,王妃亦不在,冯管家便是这府邸最后的定海神针。
冯管家连忙躬身还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统领放心。老朽侍奉王府三代,深知轻重。府中上下,库藏账册,往来人事,老朽必定尽心竭力,约束仆从,谨慎处事,绝不生乱。一应大小事务,待王爷王妃凯旋回京,老朽再行详细禀报。”
他的话语平实,却字字千钧,透着磐石般的可靠。无需华丽的辞藻,这份历经沧桑的忠诚便是最坚实的承诺。
楚言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敬意。他迅交代了几桩紧要事务:加强府邸夜间的巡哨班次,尤其是后宅库房重地。
闭门谢客,非持有王爷或王妃特殊信物者一律挡驾;府内用度需精打细算,以备长期支撑。
若有紧急军情或变故,如何通过隐秘渠道传递消息……冯管家凝神静听,不时颔,将每一条指令都牢牢记下,浑浊的眼眸深处精光内敛。
交代完毕,厅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一种无形的重任在两人之间传递。王府的安危,远行者的牵挂,都系于此。
楚言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不再多言,重重一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冯管家站在原地,望着楚言挺拔如松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挺直腰杆,深吸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愈坚毅,开始有条不紊地召集各处管事。
王府侧门早已敞开。江木一身劲装,牵着两匹神骏异常的战马,正是王府精心饲养、脚力惊人的“乌云踏月”和“玉花骢”。
另一旁,两匹同样健壮、性情温顺的母马也已备好鞍鞯。锦书和浮春,这两位是拓跋玉平时最倚重的贴身婢女,也已收拾妥当。
锦书气质沉静,怀抱一个裹得严实的锦缎包袱,里面是拓跋玉素日喜爱的典籍和信笺。
浮春则略显伶俐,腰间系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皮囊,装着拓跋玉惯用的脂粉香料和应急药物。
两人脸上都带着旅途的疲惫和对未知前路的忧色,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上马!”楚言言简意赅,率先翻身上了“乌云踏月”。江木紧随其后,跨上“玉花骢”,动作干净利落。
锦书和浮春在侍卫的搀扶下,也略显笨拙却迅地上了各自的坐骑。她们虽非将门女子,但跟随王妃多年,基本的骑术尚可应对长途跋涉。
“驾!”楚言一声低喝,四骑如离弦之箭,冲出王府侧门,蹄声瞬间踏碎了京郊清晨的宁静,卷起一路烟尘,直向北方官道奔去。
追赶,就此拉开序幕。
最初一日,路途尚算平坦。官道两旁是收割后的田地,裸露着褐色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泥土和草木灰烬的味道。
阳光炙烤着大地,热浪从地面蒸腾而起。楚言和江木控着马,既要保证度,又要兼顾锦书、浮春的承受力以及马匹的耐力。
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的内衫,紧贴在甲胄之下,又被风吹干,留下盐渍。
锦书和浮春紧抿着嘴唇,脸颊被晒得通红,紧握缰绳的手指关节白。
入夜,他们不敢投宿大城镇,只在荒僻路边寻了间废弃的驿亭稍作休整。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疲惫却警惕的脸。楚言和江木轮流守夜,听着荒野的风声与远处隐约的狼嚎,不敢有丝毫懈怠。
锦书和浮春互相依偎着,低声交谈着王妃的喜好和可能的行程,言语间充满了对女主人的思念与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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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光下,楚言擦拭着佩刀的刀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保持清醒,目光始终望向北方沉沉的暗夜。
第二日,地形开始变得起伏。道路蜿蜒进入丘陵地带,路面不再平坦,碎石增多。马匹的呼吸变得粗重,汗沫在口角积聚。
为了赶路,他们不得不绕开一些过于陡峭的山路,选择更远但相对平缓的路径。
阳光依旧毒辣,空气干燥得令人喉咙痛。途中经过一处清浅溪流,人马得以短暂饮水休整。
清冽的溪水是难得的甘霖。江木眼疾手快地用皮囊灌满清水递给锦书和浮春。
楚言则蹲在水边,仔细检查马蹄铁的状况,并用溪水泼洗马匹滚烫的腿部和口鼻,防止热毒。
短暂的清凉后,四人继续上路。马蹄踏过溪石,溅起冰冷的水花。
第三日,地貌更为荒凉。视野所及,多是裸露的岩石和稀疏的灌木。
风变得强劲起来,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官道被风沙侵蚀,时断时续。
他们只能依靠模糊的车辙印记和楚言对北境地形的熟悉来判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