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的艰辛成倍增长。锦书和浮春的体力消耗巨大,强撑着不拖累行程,嘴唇干裂,眼神却依旧倔强。
楚言和江木的嘴唇同样干裂渗血,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与大军相关的痕迹:例如路边遗落的破损马蹄铁印痕。
被踩踏倒伏成片的枯草、风中若有若无飘来的、混杂着汗味皮革味和马粪味的特殊气息。
这些都证明他们正沿着正确的路线,一步步缩短与大部队的距离。
夕阳西沉,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时,他们登上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土坡。
楚言勒住马缰,极目远眺。江木和锦书、浮春二人也屏息凝望。
眼前的景象,足以让任何初见者心神震撼!
在那片广袤而苍凉的暮色荒原上,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营盘正在缓缓成型。
仿佛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又似一头匍匐在旷野之中的狰狞巨兽。
最先冲击感官的是声音。并非震天的喧嚣,而是一种低沉、厚重、仿佛大地本身在呼吸律动的轰鸣。
那是成千上万匹战马喷鼻、刨地的声音;是沉重的铠甲、兵器相互碰撞摩擦的金属刮擦声。
亦是无数双皮靴、马蹄踏击地面汇聚成的闷雷滚动;更是车轮碾过土地的吱呀呻吟。
是粗犷的号令声、巡哨的呼应声、铁匠修理器械的叮当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声浪,扑面而来。
紧跟着?是无边无际的营帐。它们如同雨后滋生的蘑菇,又似层层叠叠的灰色海浪,覆盖了肉眼所能及的大片土地。
巨大的帅帐位于核心高处,深色的帐顶在暮色中宛如磐石。
周围是各级将官的营帐,再外围则是士兵们密密麻麻的简易帐篷,排列虽显粗犷,却隐含章法,留出了必要的通道和防火带。
无数的旌旗,在带着寒意的风中猎猎作响,旗帜上咆哮的苍狼图腾,在黄昏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肃杀。
营盘外围,鹿砦拒马已经竖起,粗大的尖锐木桩指向外方。游骑哨探如同幽灵般在营盘边缘的暮色中穿梭,警惕地扫视着远方。
更远处,负责警戒的部队排成严整的队列,士兵们如同雕塑般伫立,长矛如林,寒光点点,沉默地注视着黑暗笼罩的四野。
烟火气混杂着铁锈味、皮革味、汗渍味和马粪味,浓烈地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远处篝火燃烧木柴的焦糊味和锅里煮食的粗粮气息。
这味道粗粝、滚烫、带着强烈的生命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死亡阴影,构成了一支远征大军最鲜明的注脚。
营盘中心区域,隐隐能看到一驾规格明显高于其他马车的车驾,被数队精锐亲卫严密守护着——那正是拓跋玉的所在。
找到了!”江木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嘶哑和抑制不住的激动。
楚言紧绷了三日的下颌线终于微微松动,沉声道:“走!”
四人精神大振,仿佛连日的疲惫都被这近在咫尺的目标驱散。
催动着早已疲惫不堪却忠诚可靠的坐骑,向着那片钢铁森林的中心,那架被重重护卫、象征着温暖归宿的华丽马车,奋力冲去。
靠近营盘外围,立刻有游骑警觉地围拢过来。火把的光芒清晰地照亮了楚言和江木身上的王府侍卫统领特制腰牌。
以及那身即使在风尘仆仆中依然显露出不凡工艺的玄色甲胄。
看清来人身份,尤其是楚言那张辨识度极高的冷峻面孔,游骑领眼中警惕褪去,转为敬意。
利落地抱拳行礼,侧身让开通道,并低声、准确地指引了王妃车驾的具体位置:“统领,王妃车驾在丙字区避风处。”
马蹄踏过临时铺设的粗糙木板,四人正式进入了营区的核心腹地。近距离感受,营盘的压迫感与喧嚣更为立体地扑面而来。
沉重的驮马喷着白气,拖动满载兵械粮秣的辎车,轮毂在泥地上碾出深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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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结束漫长巡逻的一队队士兵,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甲胄叶片随着步伐出沉闷而连续的哗啦声响,脸上除了尘土便是深入骨髓的疲惫。
伙夫营的方向,粗粝的吆喝声与食物粗粝的香气混合着飘来。
空气中浓稠地交织着汗酸、铁锈、苦涩草药以及浑浊伙食的复杂气息,构成一幅活生生的远征图卷。
终于,他们抵达了目的地丙字区。眼前是一片相对避风的洼地。
两辆坚固考究、带有王府徽记的四轮马车静静地停驻于此,正是王妃拓跋玉的专属车驾。
马车周围,两圈身披特制轻便锁环甲、腰悬长刀、背负劲弩的王府亲卫如同沉默的铁壁,警惕地拱卫着。
这些亲卫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气息沉凝肃杀,即使在暮色中也能感受到那股精悍之气。
他们看到楚言和江木带着锦书、浮春疾驰而来,无需言语,为的小队长微微颔致意,手臂轻挥,无声而高效地让开一条直达车门的通道,这是对同僚身份的确认与信任。
锦书和浮春早已按捺不住汹涌的情绪,几乎在马蹄顿住的瞬间,不等坐骑彻底稳住身形,便急切地在亲卫帮扶下翻身落地。
长途跋涉的虚弱让她们落地时微微踉跄,却丝毫阻挡不了奔向那象征安全与归宿的车门脚步。两人踉跄着扑到紧闭的车门前……
“娘娘!”“娘娘!奴婢回来了!”锦书和浮春的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饱含了千里追寻的辛酸与即将重逢的狂喜。
车门纹丝不动。车内一片漆黑沉寂。预想中温暖的光线、熟悉的身影、温婉的回应……统统没有出现。
只有冰冷的车门板和死一般的寂静回应着她们饱含情感的呼唤。
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两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激动凝固成错愕与茫然,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楚言和江木也已下马,正欲上前行礼复命,见此情景,脚步也是一顿。
楚言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蹙起,冷峻的目光瞬间扫向旁边的亲卫小队长。
守卫的亲卫小队长显然预料到了这一幕,他上前一步,对楚言抱拳,压低声音,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统领恕罪!王爷有令,暮后风寒露重,洼地湿气侵人,为王妃玉体安康,申时三刻已请王妃移驾帅帐寝营安置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