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在前夜被凶猛的热毒击倒,浑身滚烫,呓语不断,若非白战以仙丹压制,后果不堪设想。
白战一手稳稳端着一个温润的白玉小碗,碗中是刚刚由医官精心熬好、特意放凉了些的深褐色汤药。
另一只手拿着一柄小巧的银匙。他舀起半勺药汁,并未凑近自己唇边。
酷暑之下,汤药凉得稍慢,而是极其小心地将匙沿轻轻触碰到拓跋玉干裂滚烫的下唇上。
“玉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至极,如同粗粝的磨石,带着一种罕见的、被暑热和焦灼双重碾压过的温柔。
每一个字都仿佛小心翼翼地从喉间挤出,生怕惊散了眼前人虚弱的魂魄,“…喝一点,去去热毒。”
这声音里的小心翼翼,与他下令冲锋时斩钉截铁的咆哮判若云泥。
拓跋玉似乎被那微苦的凉意和匙沿的触碰唤醒了一丝神智。濡湿的长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涣散迷蒙的眼神在昏黄的光晕中吃力地聚焦,最终定格在白战那张被疲惫、忧虑和帐内闷热蒸腾得同样布满细密汗珠的脸上。
“…闷…”她艰难地吐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病中特有的嘶哑与灼热气息。
仿佛喉咙里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随即又耗尽了力气般合上眼,只是本能地、极其微弱地张开了干裂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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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战紧抿的嘴角线条极其细微地牵动了一下,他屏住呼吸,仿佛连这微小的气流都会加剧帐内的燥热。
手腕保持着惊人的稳定,缓缓将那半匙尚带一丝凉意的药汁喂入妻子口中。
看着拓跋玉喉间极其艰难却真实存在的微弱吞咽,他深锁的眉宇间似乎有一道紧绷的弦略略松弛。
他放下银匙,立刻拿起矮几上一方浸在凉水盆中、拧得半湿的素葛软巾。
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致,为她擦拭额角、鬓边和颈侧不断沁出的黏腻虚汗,再将粘在脸颊上的几缕湿小心拨开。
动作轻缓得如同对待晨曦中沾满露珠、一触即碎的蝶翼。
那一刻,他眼中凝铸的专注,仿佛将这酷热难当的帅帐、帐外肃杀的十万大军。
乃至整个燃烧的北地战场,都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充斥着病痛与药味的空间之外。
就在这时,帷幕外,亲兵队长低沉清晰的禀报声,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骤然炸裂了这艰难维系的、粘稠的宁静!
白战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那低沉沙哑的禀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穿了这被病痛与无声守护包裹的脆弱屏障。
白战执着葛巾的手在半空中停滞了半瞬,方才那专注到极致、仿佛将所有柔情都倾注在指间的神情。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瞬间粉碎,被一种骤然凝冻的、比帐外热浪更令人心悸的冰冷锋芒所取代。
但这情绪的剧变如同电光火石,仅仅刹那便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深潭般的眼眸恢复了表面的古井无波,山岳般的沉稳重新压在了肩头。
他没有立刻回应,目光依旧牢牢锁在拓跋玉脸上。
他清晰地看到她因这突兀的声响而眉心痛苦地绞紧,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抿得更用力。
甚至渗出了一丝新的血珠,显然是被这声音粗暴地惊扰了昏沉中片刻的安宁。
白战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一股无形却沉重如山的威压猛地自他身上迸出来。
那不是冰冷的寒气,却让帐内原本就粘稠凝固、令人窒息的热浪仿佛瞬间加压了万钧之力。
沉重得连那只嗡嗡的蚊子都噤了声,角落驱虫药草的“嘶嘶”声也彻底湮灭。
他果断地将手中的白玉药碗轻轻放在床榻边的矮几上,出一声轻得几乎被热浪吞噬的“嗒”。
随即,他俯下身,用那只方才还执着凉巾、此刻指节却因压抑怒意而微微白的手。
将拓跋玉身上因为辗转而被蹭乱的轻薄罗衫领口仔细整理妥帖。
又将滑落臂弯的软罗袖角轻轻拉回,动作依旧带着那份惊人的克制和细致入微的呵护。
“无事。”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拓跋玉的耳畔。
带着一种强自镇定的安抚力量,如同为受惊的幼兽梳理毛,“是楚言他们回来了。锦书和浮春也到了。你安心再睡一会儿,我这就去瞧瞧。”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魔力,拓跋玉紧蹙的眉头竟真的缓缓舒展开来,也许是药物的作用。
也许是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带来的安心感,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气息渐趋平稳,似乎再次沉入了昏睡。
确认妻子暂时安稳,白战才直起身。就在起身的瞬间,他周身的气质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才那个笨拙喂药的丈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令敌军闻风丧胆的铁血统帅。
他脸上的最后一丝柔和彻底消失,眉眼间只剩下冰封般的冷峻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并未回头,目光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帷幕,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分量,清晰地传向帐外跪候的亲兵队长:“知道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已迈开步伐。那步伐沉稳而迅捷,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几步便跨到了帷幕前。
他并未停顿,伸出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大手,一把撩开了深青色的帷幕。
帐帘被猛地撩开,一股比之前逸散时更为浓烈的药草苦涩气息。
混杂着炭火余温与一种无形威压的气浪,瞬间涌出帅帐,扑向帐外肃立的三人。
几乎是帐帘掀开的同一刹那,包括那名刚刚退回原位、脸上带疤的亲兵队长在内。
以及侍立在帅帐附近阴影中的所有亲卫,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的精钢傀儡,齐刷刷地、毫无延迟地单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