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凭着本能,强撑着虚弱僵硬的身体,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她们依旧深深地低着头,不敢直视那实质的目光,双手无措地绞着衣角,似在等待最终的审判。
白战的视线在她们强撑却依旧控制不住轻颤的身体上停留了片刻,最终落回她们写满惶恐与疲惫交织的脸上。
他薄削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再次开口,依旧是那毫无波澜却重逾千钧的语调:“精神太差。”
简单的四个字,如冰冷的断语,顿时让锦书和浮春的心沉到了谷底。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们,是要被责罚了吗?还是…被放弃了?她们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然而,白战接下来的话,却似惊雷在她们耳边炸响:“今夜不必侍候你们主子了。”
他的目光转向棚屋外帅帐的方向,那眼神深处似乎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转瞬即逝的温度,“就在这里,休息好。”
锦书和浮春猛然间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必侍候?让她们…休息?在王爷亲自下达的命令里?’
白战的目光重新落到她们身上,那目光依旧深邃冰冷,却似乎少了些审视的锐利,多了点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没给她们反应和谢恩的时间,继续用那份独有的、决定千军万马命运的语调下达着关于她们的指令:“明日卯时三刻,大军开拔北进。”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入木板的铁钉,“那时,你们再去王妃驾前侍奉,务必打起精神。”
“明日卯时三刻…开拔…”锦书下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遍,脑中一片混乱。
她们是傍晚才拼命赶到的,按常理,大军应早已在行进途中,她们得连夜追赶才是…怎么会是明日一早才开拔?
这太奇怪了,一丝难以置信的念头却像电光火石一般划过她的脑海,让她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起来。
就在这时,白战那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得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微不足道的事实,却像一块万钧巨石轰然投入死潭,激起了颠覆认知的滔天巨浪!
“本王在此停军三日。”他的目光似乎掠过她们因震惊而僵住的脸,又似乎只是投向远处黑暗的军营轮廓,“等你们。”
等…等你们?!简单的三个字,蕴含着足以让任何将领头皮麻的分量。
?停军三日!?当此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的北地战场。
值此?酷暑七月、粮秣消耗巨大、多停一日便多一分风险的行军途中。
逢此十万大军枕戈待旦、无数双眼睛盯着统帅决策的敏感时刻!
仅仅是为了等两个身份卑微、负责侍奉王妃的侍女,以及护送她们的侍卫?!
锦书和浮春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里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了冰碴。
她们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如针尖。
紧紧地盯着地面上白战映在灯火下的那道巍峨身影,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原来…原来这帅帐大营的灯火,这短暂的安宁,并非她们幸运赶上…而是王爷…是这位执掌着无数人生死。
肩负着整个北境安危的镇北王,特意为他们按下了十万大军的洪流。
止住了烽燧狼烟?,只为等她们这四个微不足道、随时可能被狂潮碾碎的身影。
这份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刀光剑影更让她们魂飞魄散。
那不是惊喜,是足以将她们灵魂压垮的巨大惶恐与滔天愧怍。
她们卑贱如尘,她们何德何能让十万大军为她们等待三日。
这简直是…简直是闻所未闻、想都不敢想的弥天大罪。
这份“恩典”沉重得让她们无法呼吸,膝盖一软,几乎又要瘫跪下去,却被一股巨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震撼死死钉在原地。
棚屋内死寂得可怕。连角落牛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都消失了,像是也被这惊世骇俗的理由所冻结。
门外肃立的亲兵,恰似背负着无形的山峦,头颅垂得更低了。
白战似乎并未在意他这句话掀起的足以掀翻灵魂的海啸。
完成了指令的下达,解释了停军的原因,他便不再多看一眼那两个因巨大冲击而彻底石化的侍女。该说的已说,该做的已做。
他缓缓转身,玄色的身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迈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这闷热浑浊的棚屋门口。
沉重的牛皮门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光影,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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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锦书和浮春,像两尊彻底失去魂魄的泥塑木雕,僵立在这简陋闷热的囚笼里。
怀中紧抱的包袱,此刻重得像一座山岳,压得她们几乎窒息。
酷暑的闷热已然感觉不到,唯有白战那句“本王在此停军三日,等你们”如同九天惊雷。
在她们空白的大脑里一遍又一遍地轰鸣、回荡,将她们那卑微渺小的灵魂,彻底碾碎在这铁血军帐浩瀚无边的恩威之下。
戌时,当楚言端着沉重的漆木食盒,脚步尽量放轻地掀开帅帐内层帷幕时。
一股比外间更加浓郁粘稠的闷热裹挟着残余的药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他呼吸一窒。
盛夏的酷热,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里酵成了无形的蒸笼。
烛影昏黄摇曳间,他凝视的,再非令北狄闻风丧胆的杀神统帅,惟余灯下为妻画眉的平凡郎君。
白战高大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微微弯着腰。他褪去了白日那身冰冷的明光铠,只着一件吸汗的玄色棉布单衣,紧贴汗湿的宽阔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