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中,拓跋玉正俯身对着床榻边一个临时放置的铜盆剧烈地干呕着。
她的身体因为痛苦而绷紧、颤抖,如一根绷紧欲断的琴弦。
纤细的手指死死抓着白战结实的手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呕出的只是少量胆汁和酸水,但每一次抽搐都耗尽了她的力气。
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布满了细密的虚汗,鬓湿漉漉地黏在脸颊和颈侧。
单薄的素色寝衣勾勒出她因孕三月余而略显丰盈却依旧脆弱不堪的腰身轮廓。
“呕…呜…”细微而痛苦的呜咽从她喉咙里破碎地挤出,像受伤幼兽的哀鸣。
白战右手稳稳地环抱着她,支撑着她几乎瘫软的身体。
左手极其轻柔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在她单薄汗湿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抚着。
他的动作小心得似在触碰羽毛,宽阔的手掌每一次落下,都带着无声的安抚力量。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暗哑得厉害,却刻意放得极柔极缓。
像拂过荒原的微风,试图抚平她生理上的巨大折磨:“好了…玉儿…吐出来就好了…忍一忍…我在…”
楚言的心脏猛地一跳,脚步霎时钉在原地。撞见主子如此私密、如此与铁血形象迥异的温柔瞬间,让他头皮麻,恨不得立刻隐形。
他屏住呼吸,目光迅垂下,死死盯着自己靴尖前一小块被踩实的地面。
手中的食盒仿佛有千斤重。他不敢出任何声响,生怕惊扰了王妃,引来王爷雷霆之怒。
时间仿佛凝固了。帐内只有拓跋玉压抑痛苦的干呕声、白战低沉温柔的安抚声,以及烛火爆开的细微噼啪。
空气中弥漫的药草苦涩、呕吐物的酸腐气息以及难以驱散的闷热粘稠,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拓跋玉的抽搐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她浑身脱力地瘫软在白战怀中,额头抵着他汗湿的胸膛,只剩下微弱而急促的喘息。
整个人宛如一枝被狂风骤雨蹂躏后的海棠,苍白、脆弱、花瓣零落。
唯有那双微微睁开的眼眸,还残留着一丝被痛苦折磨后的水光,茫然地望着虚空。
白战紧绷的肩背似乎也随着她的平息而微微放松了一丝。
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拭去她眼角因剧烈呕吐而溢出的生理性泪水,动作轻柔得像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楚言抓住这短暂的间隙,如同得到赦令般,以最快度、最轻的动作。
将食盒悄然放到书案一角,甚至不敢让碗碟出一丝碰撞声。
他甚至不敢抬眼确认王爷是否注意到他,迅躬身,倒退着。
却像融入阴影的壁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弥漫着痛苦与极致柔情的内帐空间。
直到厚重的帷幕重新落下,隔绝了内里的景象,他才感觉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后背已是一片冰凉,那是冷汗浸透的感觉。饥饿感后知后觉地猛烈袭来,胃部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帅帐外扑面而来的军营气息:汗味、皮革、尘土、马粪、还有远处飘来的食物香气,让楚言有种重返人间的恍惚感。
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残余的悸动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几乎是小跑着冲向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营地伙房。
七月的伙房,如同地狱的入口,巨大的灶台火光熊熊。
数口能煮下一整头羊的铁锅翻滚着滚烫的汤水,蒸汽夹杂着油烟升腾弥漫。
将整个空间笼罩在闷热、潮湿、油烟呛人的云雾里。
火头军们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油光亮,汗珠似小溪般在虬结的肌肉沟壑中流淌,吆喝声、锅铲碰撞声、劈柴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楚言一眼就看到角落里一张油腻的条凳上坐着的江木。
江木正捧着一个粗瓷大海碗,埋头对付着碗里小山般的黍米饭和油汪汪的炖肉,吃得头也不抬。
旁边稍显干净些的空位上,坐着锦书和浮春。两人也各自捧着一个稍小的粗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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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瓷碗中是浓稠奶白、香气扑鼻的羊肉汤,点缀着几片翠绿的野菜。
她们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动作拘谨而缓慢,犹如那碗汤有千钧重。
浮春的眼眶还有些微红,锦书则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沾着灰尘的脸上投下阴影,神情麻木,与周遭喧嚣奔放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们身上狼狈的痕迹虽已简单清理过,但疲惫与那份深入骨髓的沉重压力感,依旧清晰地刻在眉宇之间。
“楚头儿!这边!”一个大嗓门响起,正是掌管这处伙房的火头军大叔。
他身材粗壮,围着一条油渍麻花的皮围裙,秃顶锃亮,剩余一圈头花白杂乱。
满脸被灶火熏烤出的深刻褶皱里却嵌着一双炯炯有神、透着朴实和善的眼睛。
此刻他也捧着一个巨大的海碗,里面堆满了食物,朝楚言咧嘴笑着。
露出一口被旱烟熏得黑的牙齿,“给你留好了!老张头的羊肉汤,今儿加了点新采的清心草,去膻解腻,还降暑气!快尝尝!”
楚言感激地点点头,接过旁边伙夫递来的盛满热汤和几块带筋羊肉的大碗。
滚烫浓郁的香气冲入鼻腔,肚子立刻雷鸣般响了起来。
他顾不得凳子上蹭的油污,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扒拉了一大口黍米饭,又狠狠灌了一大口羊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