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便跨过了跪伏的侍女,沉重的军靴踩在松软的驼绒地毯上竟未出太大声音,身形快得只留下一抹残影。
几步已至矮榻边。他毫不犹豫地单膝重重跪下,那身玄鳞软甲的冰冷棱角撞在榻边木沿上出闷响也浑不在意。
他伸出大手,那动作却与前一刻撕开车帘的狂暴截然相反,轻柔得像是怕碰碎清晨花瓣上的露珠,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掀开了那层薄薄的丝棉软被。
被下,拓跋玉蜷缩得却像初生的虾米,双手死死环抱着自己,头深深埋着。
乌黑的长凌乱地散落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间,单薄的寝衣已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瘦削颤抖的脊背上。
乖乖……”白战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被粗粝的砂石磨过喉咙,却蕴含着令人心颤的、前所未有的极致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将双臂探入被中,如同捧起稀世的水晶琉璃盏,轻柔而有力地,将那个瑟瑟抖的小小躯体整个儿拥入了自己滚烫坚实的怀抱之中。
他的手臂好像最坚固也最柔软的壁垒,紧紧环住她,用自己的胸膛承接她所有的惊惶与无助。“别怕…别怕…夫君来了…夫君在这儿呢…”
滚烫的唇瓣急切却又无比轻柔地印在她冰冷汗湿的额角、鬓边,一遍遍地低语着,那声音低沉而绵密。
带着安抚灵魂的魔力,仿佛要将这十年积累的所有恐惧都从她身体里驱散出去。
兀自沉浸在那幽闭黑暗、冰冷绳索与恶魔狞笑的恐惧深渊中的拓跋玉,骤然被一股无比熟悉、无比温暖、带着汗味与凛冽松柏气息的怀抱紧紧环绕。
那淬毒冰针般刺骨的恐惧感,被这滚烫的怀抱猛地灼穿。
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声。还有那独一无二的、低沉、沙哑、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声音。
“夫…君……?”蜷缩的身体猛地一僵,埋在双臂间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一点。
粘着汗湿丝的苍白小脸上,紧闭的眼睫恰似遭受暴雨侵袭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抖落了颗颗恐惧凝结的细小泪珠。
她似乎在努力辨识这突如其来的安全感是否又是绝望中的幻觉。
“是我!玉儿,是夫君!”白战立刻捕捉到她这细微的反应,心尖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他几乎窒息。
他更加收紧了臂膀,下颌抵着她的顶,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肌肤,用最直接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存在。
“睁开眼看看,乖乖…看看夫君…”他的声音放得更加轻柔,恰似最和煦的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仿佛是这句话终于击碎了恐惧的坚壳。
“呜……哇——!!!”
一声积蓄了所有惊惧、委屈和无助的嚎啕猛然爆出来。
不是低声啜泣,也不是呜咽,而是若同濒死小兽找到庇护后倾尽全力的、撕心裂肺的哭嚎。
那哭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几乎窒息的抽噎,滚烫的泪水瞬间汹涌而出,浸透了白战胸前玄黑的软鳞甲,留下深色的湿痕。
她的小手终于从紧抱自己的状态松开,像溺水者抓住了唯一的浮木,死死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指节用力到颤抖,仿佛要将全身的重量和恐惧都挂在他身上。
白战只觉得那哭声似带着倒钩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的心上,每一次抽噎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心疼得无以复加,只能将怀中脆弱颤抖的身子搂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自己的生命去填平她心中的恐惧深渊。
“玉儿不怕…玉儿不怕…”他笨拙地重复着安抚的话语。
大手在她微凸的小腹上方悬停了一瞬,最终只是无比轻柔地、一遍遍地抚拍着她瘦削颤抖的脊背,感受着那单薄脊骨在自己掌心下无助的震颤。“夫君在呢…在这呢…谁也伤不了你…乖…不怕了…都过去了…”
他低下头,用干燥滚烫的嘴唇吻去她脸上汹涌泛滥的泪水,咸涩的味道渗入唇齿,更添自责苦涩。
他心中早已将自己凌迟了千万遍:白战!你真该死!
明知她最惧孤身幽闭,宛若惊弓之鸟!明知她怀胎不稳,心绪最是脆弱惊惶,却还是将她一人独留在这铁笼般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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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年前那场噩梦噬心透骨,你竟未能护她当时周全,如今岂能再犯同样的错?!
该死!真该死!无数自责愤怒的念头在胸腔内翻腾冲撞,化作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楚与怜惜。
他抱着她,宛若拥着尘封千年的古玉。所有的杀伐决断、统帅威严,在她撕心裂肺的哭声中都化作了绕指柔肠。
他不再言语,只是不断用滚烫的怀抱、轻柔的抚摸、细密的亲吻和低沉的心跳告诉她:他在,他回来了,安全了。
时间在哽咽与安抚中流淌。不知过了多久,怀中那剧烈的颤抖终于慢慢平息下来。
嚎啕的哭声渐渐减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似小猫呜咽般的抽泣。
拓跋玉紧绷的身体终于在他怀里放松了一丝,揪着他衣襟的小手也不再那么用力,但那依赖的姿态没有丝毫松懈。
“夫…夫君……”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过后的沙哑,像被砂纸磨砺过的丝绸,微弱又委屈地响起。
小脸依旧埋在他宽阔的胸膛里,闷闷地撒娇控诉,“你…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一醒来就看不到你…四周黑乎乎的…晃得厉害…我一个人…好怕…好怕!就像…”
她似乎又要触及那可怕的记忆,身体明显又瑟缩了一下。
白战的心顿时揪紧!他立刻打断她,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自责与心疼,抢着认错:“对不起!乖乖!都是夫君不好!是夫君把你一个人丢下了!夫君错了!夫君该死!你想怎么罚夫君都行!打骂都随你!只是…莫要再哭了…为夫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