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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等待中凝滞、拉长。深秋晨风如冰锥,刺透单薄军袍,刮过江木粗糙的面颊。
他倚着冰凉的石狮基座,目光焦着于紧闭的朱门,那门后,可有青儿执帚的身影?。
又茫然投向喧嚣街市,怀中糕点的温热驱不散心底寒冰。
每次门内传来细微足音或人语,他都脊背绷直,眸光骤亮,复又在那声响远去后黯淡垂。
希望燃起、熄灭,循环如凌迟。这冰冷的等待,撬开了记忆的囚笼,汹涌往事裹挟痛楚,将他吞没。
七年前,西境山村。
矮墙破院内,九岁的青儿蜷在柴堆旁,冻得唇色紫。他偷来半块窝头塞进她手心:“吃!俺从灶房摸的!”
她狼吞虎咽,噎得直咳,却仰脸笑:“木头哥哥最好了!”
那年初雪,两人合力堆了个歪鼻雪人,她用枯枝点睛,咯咯笑倒在他背上:“像你!呆头呆脑!”
…十五岁寒冬,征兵鼓擂得地动山摇。他抱着哭成泪人的青儿:“等哥回来!盖大屋,娶你!”
他入伍一年后,回乡探望爹娘。他娘说青儿的继母为赌债,将青儿卖给镇上钱员外的痴傻儿子。
花轿行至黑风崖,青儿挣断绳索跃车而逃,追兵紧逼,她慌不择路,一脚踏空…
他爹叹息:“尸骨无存呐!”
剧痛混合着酸楚席卷全身,敲碎幻境。
江木猛地低头,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指甲掐入掌心,烙下惨白的月痕。
他深喘着压下翻涌的泪意和刺骨寒意。咫尺间,朱门如天堑,门内是他用血泪寻觅七年的魂,门外是他卑微如蚁的躯壳。
他不敢奢望与她相认,只求远远一瞥,确认那崖底荆棘未能夺走她眸中的星光。
秋阳渐高,将他的影子烙在青砖地上,越缩越硬,越凝越沉,终成一方冰冷的石影。
掌心新掐的月痕渗出血丝,混着旧痂的褐,在拳缝间凝成暗紫色的垢。
他盯着那方石影,恍惚见影中浮出纤瘦人形:?青布裙裾扫过石阶?,落叶在帚下旋成金蝶。
素髻簪着半枯的桂枝,是西境山坳里他常为她折的那种,碎黏在汗湿的颈间。
执帚的指节不再枯柴般嶙峋,却也不似闺秀凝脂,倒像经霜的竹,柔韧里透着力道。
最刺心是那双眼,他曾用溪水替她洗净泥沙的眼,如今盛着将军府深井的水,清澈依旧,却映不出他半分倒影!
“亭亭玉立”齿关碾碎这四个字,喉头腥甜翻涌。钝痛自心口炸开,顺着棍伤未愈的脊骨爬升,竟比月前受刑时更烈。
恰在此时,朱门“吱呀”裂开一道缝!
江木猝然抬头,脖颈筋骨出僵折的脆响。门内飘出一角青裙,扫过石槛他几乎要扑过去。
“周管事晨安!”侍卫的声音惊雷般劈下。
那抹青影闻声退潮般隐入门内,快得让他疑是幻梦。
唯余半片桂叶打着旋,飘落在他靴前龟裂的砖缝里,像被斩落的蝶翅。
“江小子?”周管事跨出门槛的皂靴停在阶上,玄色锦袍下摆绣的墨竹纹被风撩动。
他眯眼打量阶下军汉:洗褪色的戎服肘部磨出毛边,肩背处棍伤将布料顶起僵硬的弧度,十指紧攥成拳,指节嶙峋如冻土里的树根。
“伤好了不在营里当值,跑将军府作甚?”他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门前甬道,“可是将军召见?”
江木喉头滚动,唇缝间泄出粗重的喘息。七年边关风沙磨砺出的硬骨,此刻在这朱门前寸寸酥。
他猛地探手入怀,掏出个油纸包,那油纸早被体温暖得绵软,边缘渗出桂花糖脂凝成的深黄斑渍。
“周叔”声音嘶哑如砂纸磨铁,“烦您把这个交予青儿姑娘。”
纸包被强塞进周管事掌心,冰凉的触感激得他一颤。
“就说”江木干裂的唇扯了扯,挤出刀刻般的四字:“木头哥哥买的。”
不待应答,他已旋身跃上马鞍!缰绳狠抽马臀,“黑云”长嘶如泣,碗口大的铁蹄踏碎阶前桂叶,化作一道黑电射入长街。
周管事只觉掌心油纸包重若千钧,抬眼时,唯见滚滚烟尘尽头,一人一马撞破秋阳的金雾,转瞬消弭于市声鼎沸处。
“小兔崽子!”周管事跺脚低骂,锦缎靴尖碾碎一片落叶,“尽给老子找事!”
油纸包的甜腻混着尘灰味钻进鼻孔,他眼前忽地浮现青儿捧着这糕的模样:那丫头若知是“木头哥哥”所赠,枯井般的眸子可会起半点波澜?
他倏然打了个寒噤。四十岁的管事给十六岁的粗使婢女送糕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