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紧张,脚步急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白战与拓跋玉,随时准备着上前搭手。
走在最后的是白念玉。少年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按捺住想要四处张望的冲动,学着父亲的样子,挺直腰背,目不斜视。
他腰间的佩剑随着步伐轻轻晃动,这是他向往已久的江湖的第一个印记。深蓝色的身影在雪地里格外挺拔。
一行人沉默地穿过被积雪覆盖的九曲回廊。廊柱上精美的雕花被冰晶覆盖,模糊了轮廓。
素心姑姑带着人清扫过的路面相对好走,但那些未被重点关照的角落,石板上的薄冰在熹微的晨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
浮春小心翼翼地绕过一处冰面,白念玉则好奇地瞥了一眼廊檐下垂挂的冰棱,在灰白的天色下像凝固的水晶匕。
不多时,府门外肃穆的场景映入眼帘。府门外,亲卫统领楚言早已静候多时。
他身姿笔挺如标枪,面容冷峻坚毅,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劲装,外罩皮甲,腰佩长刀,足蹬一双玄色薄底牛皮快靴,鞋帮微高于踝,边缘镶有精铁包头。?
在他身后,静静停驻着一辆宽大坚固的马车。车身由上好的铁力木打造,通体玄黑,只在窗棂边缘和车辕处镶着低调的云雷纹鎏金铜饰,显得沉稳内敛又不失威仪。
车厢宽大,内里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四角固定着暖炉,车窗悬挂着双层锦帘用以御寒防风。
车前套着两匹高大神骏、通体漆黑的北地良驹,喷吐着团团白气,蹄子不耐地刨着地面冻硬的积雪。
李嬷嬷头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青色夹袄,脸上是抹不开的忧虑。
她和周管家,一个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领着府中所有的丫鬟小厮,分列在府门两侧的石阶下。
众人垂手肃立,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庄重的离别氛围。寒风卷起地上的碎雪,打着旋儿掠过众人脚边。
楚言立刻翻身下马,牵住躁动的马匹,对着白战躬身抱拳:“王爷,一切准备就绪。”
白战微微点头,抱着拓跋玉径直走向马车。楚言早已放下车梯,并稳稳扶住。
白战臂力惊人,即使抱着妻子,登梯的动作依旧矫健平稳,如履平地。
他先将拓跋玉小心翼翼地安放在车厢内铺着厚厚狼皮褥子的软榻上,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琉璃。
“坐稳了,玉儿。”他低声嘱咐,为她掖紧裘袄的缝隙,确认没有一丝寒风能侵入。
拓跋玉靠在软枕上,微微喘息了一下,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位置的变动,轻轻踢动了一下。
她抚着小腹,对丈夫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无妨,里面很暖。”
浮春麻利地登上马车,迅将怀中的包袱安置妥当,然后跪坐在拓跋玉榻边,轻声询问是否需要什么。
白念玉最后一个上车,动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利落,上车后规规矩矩地在车厢一侧预留的位置坐下。
好奇地打量着这辆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舒适的马车,目光扫过固定在角落的黄铜暖炉和固定在壁上的小格抽屉。
白战并未立刻上车。他站在车辕旁,身形如标枪般挺直,目光缓缓扫过台阶下肃立的众人。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无形的压力,也带着托付的信任。寒风卷动他玄袍的下摆,猎猎作响。
“李嬷嬷,周管家。”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寒风,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石般的质地。
“老奴在!”李嬷嬷连忙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奴才在!”周管家紧随其后,立即躬身。
白战的目光在他们脸上停顿片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府中诸事,尽托付于二位。门户紧闭,循例而行,务必谨慎。”他看向李嬷嬷,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嘱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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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嬷嬷眼圈微红,用力点头:“王爷放心!老奴豁出命去,也定当照料好府邸,照料好…照料好家中一切,等王爷王妃和世子平安归来!”
白战的目光转向周管家,更为锐利:“庄田租赋,府库收支,一应照旧例,账目务必清明。府兵轮值,三日一巡,不可懈怠。若有——”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若有那不长眼的泼皮宵小,或是不知死活的江湖浪人,胆敢趁本王不在窥探生事,不论是谁,直接去城外大营,寻王妃的兄长拓跋烈将军!他自有雷霆手段处置!”
“是!奴才遵命!必定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看好门户,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快马报与拓跋将军知晓!”
周管家躬身应诺,声音铿锵有力,他深知留守责任重大,王爷此言,既是授权,也是警告。
台阶下的众仆役也齐齐躬身,压低声音应道:“奴才奴婢遵命!”
白战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片熟悉的府邸,那覆雪的屋檐,冰封的庭院,肃立的仆从…这里是他的家,是他用手中剑守护的边关基石。
楚言身形依旧挺拔如标枪,但在这彻骨的寒意里,裸露在外的脸颊和手背已被冻得微微红。
眉梢鬓角甚至凝结着细微的霜花。薄唇紧抿成一条刚硬的线,每一次呼吸都在面前化作一团迅消散的白雾。
他稳稳地攥着冰冷的缰绳,粗糙的皮绳几乎要粘连住带着厚茧的手掌。随着一声低沉短促、带着白气的指令“驾!”,长鞭在空中虚挽一下,出清脆却稍显滞涩的声响。
两匹骏马早已不耐这严寒,闻令便猛然力,沉重的车轮碾过结霜的石板,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打破了府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寒风呼啸,初雪已停,太阳被云层遮住,?府邸那威严的朱漆大门前,一众仆役屏息垂手,向着轻叩门环的马车方向,齐声低颂:“恭送王爷、王妃、世子!”
刺骨的寒风掠过积雪阶石,猎猎拂动李嬷嬷裙裾上的褶皱。
马车驶离将军府那威严却沉寂的阴影,一头扎入城中尚未完全苏醒的街巷。
天色正从最深的墨蓝向冰冷的鱼肚白过渡,街道空旷得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