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被严寒冻得极其坚实、甚至有些坑洼起伏的黄土官道,出一种沉闷、单调而持续不断的“咯噔咯噔”声。
马蹄踏落,则是清脆的“哒哒”脆响,每一下都敲击着冻土的硬壳,成为这死寂清晨里唯一的节奏。
楚言的身躯依旧挺直,如同焊在冰冷车辕上的一尊铁像。刺骨的寒风无孔不入,穿透厚实的衣物,带走仅存的热量。
他调动全身的感官对抗严寒,更对抗潜在的威胁。
双耳在呼啸的风声中极力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是枯枝在风中断裂的脆响?还是冻土下不知名生物的蠕动?亦是远处冰河封冻的呻吟?
锐利的目光穿透弥漫着寒气的清冷晨光,扫视着官道两旁覆盖着枯草与残雪的田野、远处灰蒙蒙光秃秃的山峦轮廓,审视着每一处可能埋伏危险的沟壑、树丛或土丘。
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冰冷的车辕木上,实则距离腰间的刀柄仅差分毫,指关节因为寒冷和蓄势而微微白。
右手则精确掌控着缰绳,感受着马匹肌肉在严寒中每一次有力的牵动和传递到掌心那冰冷的震颤,确保车行平稳。呼出的白气在他面前凝结又消散。
车厢那厚重的帘幕依旧低垂,在寒风中岿然不动,隔绝了所有气息。那份死寂,在周遭的酷寒中显得愈深沉而沉重。
随着马车不断前行,人烟的迹象彻底消失。路旁的田地只剩下收割后残存的、挂着冰凌的枯茬,在霜雪覆盖下呈现一片毫无生机的灰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农舍早已不见踪影,目之所及,唯有大片大片被严寒冻结的荒野,枯黄的野草在厚重的白霜与残雪下艰难地探出头,被寒风吹得瑟瑟抖,出细碎而绝望的“嚓嚓”声。
远处起伏的山峦在迷蒙的晨霭中也只剩下模糊、冰冷的灰色剪影。
官道也变得崎岖起来,车轮不时碾过冻土形成的硬棱或陷入被雪覆盖的浅坑,车身随之产生更剧烈的颠簸震动。
马蹄声和车轮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冻土荒原上变得异常孤独而清晰,单调地回响,仿佛整个冰封的世界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这辆车在固执地对抗着严寒与死寂。
偶尔,一只饥饿的寒鸦从枯树上惊起,出嘶哑凄厉的“嘎啊——”一声,划破冰冷的空气,更添几分深入骨髓的荒凉与肃杀。
天色,终于完全亮了。但东方的天空并未出现温暖的朝霞,只有一轮苍白、冰冷、毫无热力的太阳,艰难地爬升在铅灰色的云层之上,将清冷锐利的光芒泼洒下来。
光线照亮了覆盖着霜雪的荒野,将枯草、车辙、以及官道本身都勾勒出清晰锐利、却毫无暖意的轮廓。
寒气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更加刺骨。楚言能清晰地看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化作长长的、迅消散的白练。
他估算着时辰和方位,目光如同冰原上的鹰隼,穿透清冷的晨光,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地平线。
终于,在官道左侧不远处,一片形态扭曲、怪异的黑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小片被遗忘在荒原上的乱葬岗。
几块残破、歪斜的石碑半埋在积雪和枯草丛中,几株被风雪摧残得只剩狰狞虬枝、却似鬼爪般伸向苍白天空的老槐树,无声地诉说着死寂。
石碑上凝结着厚厚的白霜,在阳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楚言的眼神骤然凝聚如冰点。
他手腕以几乎难以察觉的幅度向内一收,缰绳传递出极其微妙的指令。
与他心意相通、同样饱受严寒侵袭的马匹立刻领悟,步伐悄然放缓,踏蹄声变得沉重而谨慎,粗重的鼻息喷出更浓密的白雾。
车轮滚动的声音也低沉下去,不再那么刺耳。马车极其平稳地偏离了官道中心,缓缓驶向路旁一片地势略高、积雪相对较少、枯草也被冻得伏倒的开阔平地。
车轮终于彻底停止滚动,深深陷入覆盖着薄雪和枯草的冻土中,出轻微的“咯吱”声。
马蹄在原地烦躁地踏了几下,蹄铁撞击着冻土,出清脆的“哒、哒”声,随即也安静下来,只剩下马匹因寒冷而略带颤抖的喘息和辔头铁环碰撞的细碎叮当。
“将军,我们已身处城外。”
车外传来楚言沉稳的禀报,随即木梯“咔嗒”架稳车厢的声响刺破沉寂。
白战怀中的拓跋玉仍在沉睡,长睫如蝶翼轻覆眼睑,呼吸浅淡得仿佛随时会被朔风卷散。
他右臂托住妻子膝弯,左手揽紧肩背,如托易碎琉璃般竖抱起她,玄色广袖垂落间,恰好遮住她半张苍白面容。
车帘被楚言利落地掀开,寒气裹挟着雪籽扑面而来。白战微侧身挡住风口,踩着木梯逐级而下,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靴底碾过结霜的木阶,出沉闷的吱呀声。
侍女浮春与白念玉紧随其后,两人指尖早已冻得通红,却默契地未一语,只交换了个忧虑的眼神:这荒僻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为何要在此停驻?
铅云早已吞尽日头,旷野上的风像无数冰针,刺得人裸露的皮肤生疼,天际线处,浓黑云层正沉沉压向大地,分明是暴雪将至的征兆。
白战踏落最后一级梯阶时,怀中拓跋玉忽然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他下颌线条骤然绷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寒风卷着碎雪沫扑向她裸露的颈项,白战喉间低念一声:“出。”
随着口诀落下,右手拇指上的墨玉扳指突然震颤起来,一抹淡青色光芒在指尖流转。寒芒骤闪间,那枚墨玉扳指突然裂出一道细缝。
一只寸许长的冰晶小船破光飞出,船身剔透如琉璃,舷边凝着细碎的霜花,竟还泛着玉扳指特有的淡青色流光。它“嗡”地悬停在五人眼前,船桨轻摆的虚影在寒雾中若隐若现。
白念玉、楚言与浮春喉间惊呼尚未出口,便见小船周身突然迸出万千光点。
下一瞬,船身竟以肉眼可见的度舒展:原本寸许的船板如活物般延展开裂,冰纹化作繁复的云纹木刻,船桅“咔嗒”拔地而起,帆布上的星辰图腾自船向船尾次第亮起。
不过数息,那只指尖大小的冰晶舟,已化作一艘长近百丈的仙船——玄木为身,灵雾绕舷,甲板上隐约可见符文流转,船舷两侧可容百人的舱室窗棂中,竟透出暖黄的光晕,仿佛早有仙人备好灯火相候。
白战怀中的拓跋玉似被微光惊扰,睫毛轻颤了一下。他垂眸护紧妻子,拇指上的墨玉扳指已恢复沉凝,唯有那道裂缝处,仍残留着一丝未散的青芒,与仙船上的流光遥遥呼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玄木仙船稳稳落定,甲板上的灵光暖意驱散了周遭风雪。舟身并非凡木金铁,乃是采自西海万年沉阴木的精华,通体流转着温润又内敛的青色光华。
细看之下,有无数细密繁复的银色符文恰如活物般在木质纹理间游走、明灭,构成一层肉眼可见、却又薄如蝉翼的淡金色能量光晕,将整艘仙船温柔地包裹其中,隔绝着凡尘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