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改变了一些,算是阶段性的成长,他接受了自己,慢慢成为了一个自我喜欢的自己。
他得出的结论是热爱生活是他生命的唯一出口。
他让情绪流经自己,不放弃自己,他永远都要在黑暗时刻里拉自己一把,他知晓虚无和无意义,他面对它们,接纳它们。
总之他悄悄地丶他一个人把自己“治”得很是好些了,坚韧的一根枝条从他身体里长出来了。
他估计下一个阶段的成长会在他快四十岁的时候?到那时他会成为像大树一样的男人吗?
他二十九岁了,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喜欢独处,每天晚上都怀念程鹤声。
他希望程鹤声一辈子健康平安,幸福无忧,他衷心地希望,即使老天爷拿他几年寿命去换也衷心地希望。
他心想,自我感动个什麽啊,还老天爷拿他的寿命去换。
第三年的深秋,他回国了。
他把内心修得平静如水,他将开个工作室,可以陪需要的人谈一些话题,不过主要教人茶艺,这是一门沉静的手艺,他会把平静带给他人。
*
黑空罩着夜晚的城市,星星和灯火相冲,把天照得很薄,好像下一秒就要裂开了。
程鹤声和几个同事来碧水大厦。
他走在最後面,黑衬衫黑领带黑西装黑皮鞋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眉眼。
灯光盛在他泠泠然的眼睛中,他连续看表两次。
一个人的时候他常空虚,和家人或是同事朋友一起时也照样空虚。
他和几个同小组的同事聚完餐,一个同事提议来这边的茶室坐坐,说是环境特别好。
他心想,有什麽好坐的啊,不如去工作不如去健身啊,他有段时间不想樱花山庄了。
哪里传来一声笑,前边的几个同事聊着天没听到。
他扭头,冗长的走廊昏暗安静,似能代表深深的虚无。
“怎麽了程鹤声。”一个男同事问。
程鹤声笑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没处理好,这次就不参加了,不好意思啊大家。”
“没事,你快去吧,你毕竟在事业上升期嘛。”
几个同事纷纷和他告别,他为人处世很周到,人缘好,同事们并不因为他是公司创始人的儿子而谄媚或排挤他。
程鹤声转过身,漆黑的身影穿进走廊的昏暗和虚无。
灯亮了,他拐弯要去电梯间,又是一声笑。
他扭头,瞳孔由散漫到急速聚焦,眼眶发硬无法眨动。
清澄的灯光下,那个坏男人似乎在他出神的梦中笑。
像是梦,从前也出现过类似的幻觉,在十分寂寥的时候,看见那个坏男人似在梦中笑。
“我也刚来这里没几天,电梯间应该是在那边的。”陆镜留对身边的顾客说。
看向电梯间的方向,陆镜留瞬间放大了瞳孔。
“好的好的,那我们下次见,你真的不用送啦。”顾客说。
“没事的,我都说了我送你,虽然我好像也有点路痴了。”
陆镜留心想,等送完顾客就跟程鹤声打招呼吧。
他的馀光中,程鹤声立在原地定定地盯他。
他的顾客感到奇怪地看了一眼程鹤声,顾客经过了程鹤声,他也要经过了。
他酝酿着,组织措辞。
还以为会在好几年後丶上天偶然给他的机会下碰见程鹤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