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终于擡眼望向愈来愈近的湖石巷口。
天色将晚,橘色的晚霞笼罩着湖石巷的灰墙青瓦,而道路的一端,男人修长的身影倚靠着墙壁,见她走来,缓缓擡起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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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口的风吹在脸上,带着傍晚的微凉。
宋岐灵看着几步开外熟悉的身影,呼吸一窒,下意识捏紧手里的油纸包。
烧鹅的温热透过纸张,竟有些烫手。
她又狼狈地松开手,任由油纸包上的细麻绳缠绕着指端“簌簌”打转。
顾连舟倚着墙,看着师兄由远及近,愈发缓慢的脚步,白日里反复练习话语瞬间堵在喉间,最终凝结成一片长久的沉默。
宋岐灵亦顿在原地。
她设想过一切,甚至准备好迎接即将到来的山呼海啸,却唯独没想过,等待她的会是眼前这近乎凝滞的死寂。
“你……”
“师兄。”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顾连舟抿了抿唇,低声道:“师兄先说。”
宋岐灵一时语塞,她本无话可说,只是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她目光游移,最终落在墙角的青苔上,没话找话地挤出一句:“你……用过饭了麽?”
“还不曾。”顾连舟摇了摇头,“没什麽胃口。”
啊,没胃口。
别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宋岐灵鬼使神差地将手中的油纸包递了过去,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呐,给你带的t烧鹅,还热着呢。”
烧鹅的香气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顾连舟盯着那布满褶皱的油纸包微微一怔,迟疑地双手接过,“多谢师兄,这烧鹅……是东街吉香居家的?”
“嗯。”宋岐灵点头,“记得你上次提过觉得味道尚可。”
“难为师兄记得。”
“顺手的事。”宋岐灵踢了踢脚边的碎石,信口答道。
气氛再次冷了下来,比方才的沉默更让人心慌意乱。
人倒是见着面了,哄人的烧鹅也送出了,然後呢?
那个横亘在彼此之间,经由昨夜被赤裸裸揭开的问题,难道就要这样被一只烧鹅和几句干巴巴的寒暄轻轻揭过吗?
巷口的风穿过,拂动师弟垂落的腰间系带,也吹动她月白衣袍的下摆,纠缠一瞬,又各自分开。
顾连舟垂下眼睫,盯着师兄脚边的碎石,终是将那句煎熬了一整日的话艰难地挤出唇缝:“昨夜是我酒後失态,说了许多荒唐的胡话,冒犯了师兄,实在对不住,还请师兄……都忘了罢。”
忘了?
宋岐灵只觉得耳边嗡鸣一声,那根绷了一夜的弦,被人干脆利落地剪断。
意料之中轻松并未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失重般的虚空。
她诧异地擡眼,盯着他仔细地瞧。
师弟依旧不敢直视她,侧脸线条绷紧,下颌线清晰得近乎凌厉,只是那紧抿的唇角和低垂的眼眸,却泄露了他此刻的不安。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涌上鼻腔,说不清是难堪,还是失望。
又见他眼底满是疲惫与血丝,或许也同自己一样,彻夜未眠,在昼夜里受尽煎熬。
思及此,她张了张嘴,僵硬道:“你不必道歉。”
顾连舟倏然擡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宋岐灵强迫自己直面他的目光,尽管脸颊发热,却还是继续说下去,语速急促,唯恐自己後悔:“昨夜我也有不妥之处,你并未冒犯我。”
话说至此,她轻叹了口气,“所以莫要自责。”
她无法直言心动,也无法立刻坦白自己女子的身份,但她至少可以告诉师弟,他的情意,并非令人厌恶的冒犯。
这含糊其辞的话语,对于顾连舟而言,却无异于黑暗中劈开的一线天光。
那颗因恐惧而冰冷的心,骤然回暖,疯狂地跳动起来。